“谢寒洲,你说是不是报应?那狗儿子到最后,也趴在地上舔着吃饭,因果报应,他是活该。”谢寒洲看着那座已经倒了大半的酒楼,眼神淡漠无温:“不是因果,也不是报应,是命,我的命不好,寒洲城的城民,命也不好。”玉随安嗤笑道:“是不是命不好?你清楚,我也清楚,既然要和小徒弟结道,道侣之间应该坦然才对,遮遮掩掩的算什么?”林愿有些不懂他们的对话,又有些懂了,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心翼翼地说道:“寒洲城当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玉随安看向谢寒洲,昳丽绝色的面容在大片的阴影中,仿佛开到极盛的玫瑰,隐隐透着衰颓的气息。他冷嘲笑道:“师尊,宝贝小徒弟问你呢,寒洲城当初发生了什么?”谢寒洲不是很想告诉林愿这些,小徒弟太小了,还不曾看过这个世界的幽暗和阴影。他沉默许久,背负双手,看着此时的朗朗晴空说道:“当时,妖族和魔族达成协议,魔族破坏万山大阵,逼迫修行者去修补阵法,妖族围攻人族城市。仙门百家的掌门宗主,万难之下,将所有的妖族引到了寒洲城,因为寒洲城当时是北域最大的城市,这里有足够的人类吸引妖族。”“因为,妖族是吃人的。”林愿缓缓瞪大了眼睛,妖族……妖族吃人,那当时寒洲城的人……他突然觉得惊悚,从未有过的毛骨悚然,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抓住谢寒洲的胳膊,声音急切:“师尊!”谢寒洲听到小徒弟清润的声音,收回视线,在春日的阳光下静静注视着少年,白袍被风吹起,长发亦是,北域的风总是这样呼啸。短暂的沉默之后,谢寒洲突然低声笑了起来,说道:“师尊他们,还有仙门的那些前辈,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舍小而取大,舍了一座寒洲城,救了整个北域,是……好事……”玉随安听到这番话,语气不再嘲讽,只是无比平静说道:“确实是好事,四十万人的寒洲城死了,活了北域数千万人,这是天大的好事。”他看着谢寒洲,另一个自己,轻声问道:“对吧,谢寒洲,你也是这样想的吧。虽然寒洲城灭城亡,可是北域犹在,寒洲城便死得其所。”男子琉璃般的眼眸此时清透无比,仿佛清澈的湖面,仿佛干净的镜子,仿佛一切可以照人的东西,在映照着谢寒洲。可是,谢寒洲真的能接受吗?接受舍小取大,接受舍寒洲取北域这件事。如果谢寒洲真的接受了这座城市的死亡,玉随安为什么会出现?身体会说谎,道心和神魂不会,玉随安在死去的寒洲城中,在他们的根上,他们的源处,如此问谢寒洲,他再也无法用世间的黑白对错,来思考这件事。谢寒洲自己不愿意,死在这里四十万寒洲城民也不愿意。【叮!请宿主注意,反派谢寒洲黑化值已升至40。】林愿听到这声提示,顿时变得很紧张,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抱住谢寒洲,双臂缓缓圈住男子的脖颈,声音低低的,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师尊,这里只有我,只有我……”“你不要去想北域,也不要去想玉清宫,只想着我好不好……”谢寒洲能够感觉到寒洲城的阴冷,也能够感觉到怀中少年的温暖,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将手臂环在小徒弟清瘦的身躯上,带着有些恐怖的力道,将他紧拥在怀。“岁岁真是个乖孩子,我年幼时,若是像你这样乖巧听话,大概会好过许多。”“不对,几百年过去,我到现在也没有变过什么,我依旧满心算计,虚伪作态。岁岁,你知道吗?我这次带你来寒洲,其实都是为了我自己。”谢寒洲笑着说道:“我想到达到神隐于天地的境界,就必须让我的道心毫无尘埃,达到真正的通明守静,而你让我动了心,有了情念,所以,你是我唯一的机会。”他想要抹掉玉随安的心障,抹掉寒洲城在他心灵上留下的阴影,他想要道心上唯一的尘埃消失。数百年来,即使他使用禁术,让这世间多了一位魔王,他心灵上的缺口依旧存在,死去的寒洲城依旧是他的心魔叠嶂。林愿的出现,让谢寒洲意识到了一件事。玉随安是他无法忘怀的寒洲城,是他痛苦的源头,也是他的根,他的魂归之处,他的埋骨之地。他只有重新回到这里,才能真正的走出去。林愿听的懵懵懂懂,不过他大概明白了一些,谢寒洲太过极致,所以他的心魔成了玉随安。可是他的道心依旧因为寒洲城的城灭,留有些许阴影,始终无法达到真正的的通明守一,所以他想回来,直面自己的过去。也就是说,他大老公在间接帮自己消除黑化值。林愿从谢寒洲怀里出来,看着他的眼睛,乖乖说道:“既然我是师尊唯一的机会,那我帮师尊,师尊要我做什么,只管说就是。”谢寒洲不意外小徒弟的回答,因为他的小徒弟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好孩子,非常的温暖,也非常的干净。“先走走看看。”从酒楼前走过,谢寒洲看到一处熟悉又陌生的小巷,里面满是青苔与阴影,数百年风雨,曾经的时光已经被浸泡烂了,腐烂的连一丝痕迹也寻觅不到。玉随安顺着谢寒洲的视线看过去,笑道:“岁岁,我小时候在这里被狗儿子身边的下人打断了一条腿,躺了三个月才好。”林愿不知道玉随安口中的那些人是谁,不过听到他们做的事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老是欺负他老公,什么狗屎粑粑垃圾呀?他立刻过去抓紧玉随安的手,软绵绵地哄着他:“都是过去的事,现在没有人敢欺负你了,要是有人敢打你,我就去打那个人,打成一个大猪头!”玉随安只是说一下以前的事情,没想到小骗子还过来哄自己,当真是意外之喜。他轻笑着捏了捏少年的手,低声道:“嗯,岁岁要说到做到,我等着岁岁来救我。”林愿严肃的点头:“我肯定说到做到!!”沿着寒洲城的大道,从城门一路走过,林愿听说了很多谢寒洲的过去,少年时候的他活得非常卑微艰难,被人故意按在肮脏的淤泥里,肆意践踏。许久之后,他们的脚步停了下来,停在一座宅院前。林愿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建筑,匾额上的字已经看不清了,不过这写的应该是什么府,玉随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此时的他,和谢寒洲只有容颜上的不同,此时的他,似乎就是谢寒洲。“这里是……轩辕府,曾经寒洲城的城主府……”说话的人是谢寒洲,林愿立刻看向他,担心的说道:“师尊,您……您是轩辕府的人吗?你以前姓轩辕吗?”谢寒洲闻言身形一僵,随即缓缓笑开,俊美无暇的面容因为那笑意,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昳丽艳冶,却又盛极而衰。“是,我是,我是这位轩辕城主和当年名满北域的第一美人所生……”玉随安声音冷漠:“那第一美人,也是一位名妓,狗杂种和妓生的孩子,还是狗杂种的第一个儿子,当年在北域,这可是一件人人乐道的风流韵事,也是笑话。”“不过那第一美人也算是一个狠人,她在红楼里生下孩子,重病以后,带着孩子跪在轩辕府前,跪了两天两夜后自杀,逼得轩辕府必须要了这孩子。”“她害怕自己的孩子在她死后,被送到小倌楼里,毕竟当时她的孩子虽然才九岁,就已经是极好的颜色。”“她以为虎毒不食子,却没想到,寒洲会有那样的一日,妖族食人,人食人。”玉随安的声音讽刺到了极致:“其实那个时候,大灾大难,食人食子都不算什么,太多人这么做了,可是狗杂种比妖族还要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