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森和立夏的打嗝声此起彼伏,连起来听颇有《命运交响曲》的悲鸣,两个从村西头(宇森家在村西头)走到村东头,路上宇森不时对别人家的欧式小洋楼发出鄙视的轻哼,“中式建筑,实用、适用!”。
转了一个弯,宇森带着立夏从另一条路往村西走,立夏以为琴姨少给东西了要回家拿东西,也就没问什么,直到宇森拐进丁家的前一个胡同口。
立夏拉住宇森,“走错了,咱家不在这个胡同。”
“没错,姑姑家在这个胡同。”
“那你为什么要领我在村里逛一圈?!”立夏这一路上,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就叫了几十个,嘴皮子都磨薄了一层。
“遛食。”宇森选择说一半真话,另一半(把你炫耀给别人看)保持沉默。
“呵呵,男人!”立夏嘲讽道,“虚荣心得到满足了吧?”立夏用手指戳宇森胸口。
“满足了。”宇森笑吟吟地挠头说。
朱红的大门上贴着“党员之家”的牌子,宇森一进门就喊“姑!”,比在自己家显得更轻松自如。
一个矮矮胖胖,慈眉善目,下巴处有颗“福痣”的阿姨从堂屋应声而出,“哎呦,我滴小(北方长辈对男孩子的叫法)嘞,我正说去你家呢。”
“姑,我来看你,这是夏夏。”宇森介绍立夏给姑姑,把礼物递给姑姑。
“来就来,不用带东西,”姑姑接过礼物袋子,热情地拉住立夏的手,“见过,见过,真是越长越好看!”
“姑姑才是呢,比我上高中那会儿又漂亮了几分。”立夏反拉住姑姑的手说。
“哎呦哪有,老啦!”
“我要是到了姑姑这个年纪的时候,皮肤还能保持像姑姑那样水润,我也愿意老。”立夏挎住姑姑胳膊往堂屋走。
堂屋门口站着一个健硕高大的中年男人,手肘到手腕没有粗细变化,手掌粗粝有如松树皮,透着强劲有力。
“姑父。”宇森与姑父握手,暗自较劲。
“行啦,一见面就比力气,都多大的人了,快撒开,小森的手都红了。”姑姑给姑父和宇森肩膀上一人一巴掌。
姑父松开手,“行啊小子,有长进,现在不喊疼了!”
宇森接下姑父的一拳,尽力稳住下盘,不摇不晃。
“这是表侄媳妇吧?比照片上好看。”姑父指着堂屋墙上挂着的毕业照说。
“快别站门口了,进屋坐。”一个身材高挑,笑起来有两颗虎牙,给人温暖有如春风拂面的孕妇端着盘瓜子站在沙发旁。
“沐姝姐,”立夏接过盘子放在桌上,扶着沐姝坐沙发上,“姐,有六个月大了吧?”
“八个月了,”沐姝拿靠垫枕在腰后,“我瘦,看不大出来。”
“起名字了吗?”立夏等姑姑、姑父落座后才坐在沙发上,环视姑姑家客厅,西边墙上靠近沙发的上方挂着几个相框,相框上面贴满密密麻麻的奖状,有些已经风化残破,北面墙上挂着两幅齐白石的虾,一幅张大千的红叶图,一幅徐悲鸿的奔马图,西边放着电视。
“起了,是女孩就叫徐盼熙,是男孩就叫徐怀瑾。”沐姝轻抚肚子,浑身散发初为人母的幸福。
“姐,宝宝跟你姓?”立夏接过姑姑沏的茶,“谢谢姑姑。”
“嗯,我家的传统,孩子都跟母亲姓。”沐姝嗑瓜子说。
“咱家那倒霉小子可没跟我姓。”姑姑白眼斜睨姑父。
姑父战略性忽略这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怨气,与宇森愉快地聊国际形势。
姑姑见姑父不说话,当着立夏的面也不好发火,轻哼嗑瓜子。
“这瓜子真好吃,不仅颗粒饱满还入味,肯定很贵吧,让姑姑破费了。”立夏按照昨晚制定的策略,打破无意听到家庭矛盾的尴尬。
“一点瓜子破费啥,不贵,五块钱一斤。”姑姑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塑料袋瓜子,“哐!”放立夏面前,“喜欢吃,一会儿带着。”
“谢谢姑,”立夏抓起一把瓜子,接着说,“没想到这么便宜,姑你是不知道,在上海最便宜的瓜子也要15块一斤,还得说是散装的,袋装的更贵,像您买的这种品质的,在上海散装也得卖上3o块一斤。”
“啥,瓜子要一斤要3o,哎呦,还让不让人活了,怪不得那倒霉玩意又瘦了,就他那点补贴都不一定吃得饱饭。”姑姑起了聊天的兴致。
“妈,单位有食堂,免费吃。”沐姝把垃圾桶放立夏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