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敞着的木窗内,纱帘翻动,一下下拂过白芷的面庞。她看着外面看得实在出神,根本无心理会灌注满室的寒凉。她并没有走远,她怎么舍得走远。她就住在之前客栈的旁边,一直在等待赵子懿出现。
她看到他飞奔进客栈,最终又丢魂失魄般地踉跄了出来。
她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背影,直到风迷了眼睛,许多泪流了下来,他的身影才渐渐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拥挤的人潮吞没了他,也吞没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丝可能。
白芷腾地撂下窗骨,回身望着桌上摆好的毒酒。
她想做个了结了。
如果现在不死,进宫验身之时,她并非完璧的事情一旦暴露,等待她的也是死亡。
五根手指已经覆上了杯耳,白芷艰难地抬起酒杯,仿佛其中盛着的不是酒水,而是千斤重的铁块。她颤抖着递到了口前,迟疑了片刻之后,又猛地放回了桌上。
不,她不能暴殄轻生。上一次,她有这个想法的时候,赵子懿制止住了她。
她记得他说,永远不要轻生,轻生是弱者的选择。
手指松了松,一念之下,她咬牙推开了酒杯。
不,不要,她不要再做弱者。这一次,她不需要别人拯救,她可以自救。就算日后免不了一死,那也是日后的事情。如果现在就放弃,那就真的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就让毒酒杀死软弱的那个她吧,她决定要为自己争一个未来,如果可能,她也要为白家争一个未来。
白芷站起身来,扬手将毒酒泼了出去,她凝视着地上的一滩水渍,静静攥紧了绣拳。
进宫,她要进宫,她也要活下去。
……
一个阴霾的午后,白璟回到了戊庸。
马车停在白家药堂跟前,他看着熟悉的门楣,异样激动。京城里发生的一切都如梦一般,远远抛在了身后。他知道,这里才是他的家。
还未进家门,就有三三两两的路人认出了他,大家看到白老爷回来了,都热情地凑上来嘘寒问暖。
白璟感受着家乡人的热忱,心底的情绪更加翻涌,他淡淡的笑了出来,回身扶住了孙兰芝。
然而,有两个路人不经意地提到了前些日子白苏擅离职守的事情,害得病人昏迷了几个时辰。白璟听了,不禁皱起眉头,反复询问此事当真。路人们闲聊了几句后,也都不再耽误白老爷进屋,很快,他们就散去了。
“爹!”
白苏飞奔出来,听闻白璟回来后,她一直在强忍着泪水。然而,当她看到父亲冰块一般严肃的面孔时,她彻底怔住了。
她顿下脚步,不敢上前,浓浓的陌生在父女之间蔓延着。
“爹----”
白璟依旧怒目注视着白苏,严厉劲儿上来,“苏儿,你为什么招呼都不打就弃病人而去?如果病人有了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吗?我不止一次的教导过你,擅离职守,是从医之人的大忌!而且,你还是为了慕云华一个病人。”
白苏愣住,她终于明白过来父亲如此生气的原因了。铺天盖地的委屈湮没了她,她摇了摇头,退后一步,“爹,这就是你回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为什么你不问问这段时间我过的怎么样?!为什么你不问问我娘过得怎么样?!”她无法遏制的歇斯底里起来,泪水汹涌中,她几欲晕厥。
“从医的原则不能废,何况,此事与我关心你们母女并不冲突。”白璟着实被白苏突如其来的嚎啕吓住了,在他印象中,白苏虽然性子倔强,却根本不冲动。
白敛赶紧上前扶住了白苏,他宽慰道,“好了,妹妹,我先扶你进去。”
白苏猛地甩开白敛,她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为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问我,我娘去了哪里?!爹,夫人,大哥,难道你们看不出吗?我娘她不在,我娘她已经不在了!!”她指着屋内的方向,柔弱的身子因为用力而前倾着。
“什么?”白璟只觉得胸腔一阵紧缩,他不敢相信地握住了白苏的双肩,“苏儿,你娘她----”
白苏又退了一步,推开了父亲的双手,她冷冷地望着父亲,“是的,她死了。”
她细小的瞳孔里像是烧着火焰,白璟还是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这么说,她一个人独自承受了这一切?他慌乱苍老的双手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怎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