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悠然醒转,已是黄昏时分,回到原地,男子的尸体宛在,人虽已死,嘴角依然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是在讥诮张世源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脱不出自己掌心。
张世源越看越怒,一剑将男子的人头砍下,对着无头尸举剑乱刺,只将那尸体弄得千疮百孔,兀自不能解恨,猛地手掌一扬,一团烈火射到那尸体之上,只烧成一团灰,之后再一扬掌,顿时死灰乱飞,墨烟袅袅,竟是将男子焚骨扬灰了!
随即,他一脚朝男子的人头踢去,人头飞出十丈之外,随即炸成无数小块,一帮蓝羽鹰飞来,吞噬了个干净。
看群鹰将那人头连毛吞噬一尽,兀自盘旋不休,张世源纵声长笑,其声高亢入云,洞金裂石,鹰群大恐,振翅欲走,却哪里能够?片刻后系数坠落山崖,陨命当场。
张世源笑了一阵,终于倦怠,怔怔看着手中那柄天行剑,心头渐渐惊恐:“以前听人说某人将仇家恨到极处,连仇家死了也不肯放过,鞭尸扬灰,没想到老子今日却作了。有人曾说爱与恨乃是人世间最强的两种力量,我将这人焚骨扬灰,究竟是因为对鹂儿的爱多些还是对这王八蛋的恨多些?”
想了一阵,终究无解,他叹息一声,大步走到一处绝谷,于那炳天行剑上刻下无数禁制封印,猛地朝对面山崖一掷,长剑齐柄没入石中,他手指一划,化石大法使出,那新出的石洞顿时封闭,宛然如旧,再无半丝痕迹。
望着那山崖,他不知从那里取出一壶酒,洒在地上,祝道:“兄弟,你我道虽不同,死后尚要算计我,但你一生为民,最后亦为民而死,此风朗朗,山高水长,小弟倾服。此生种种,就此烟消云散,希望来生,你我能把酒言欢。”语罢拜了三拜,扬长而去,再未回顾。
此时他心绪已平,心想鹂儿不过是气愤而走,待找到他时耐心解释,总有挽回之机,当即下了大山。
下得山来,战事已平,一群打扫战场的士兵见了他,忙丢下琐碎,上前行礼致意,有人喜道:“将军你终于回来了!大伙都在找你开庆功宴大喝一顿美酒呢!”
张世源笑骂道:“奶奶的!你们这帮混蛋打仗不行,一提到美酒女人就来劲。”
那士兵顿时急了:“才不是呢!将军,此次在你和军师的领导下,我们连夜作战,共歼敌时八万,俘敌十六万,逼得花如问那狗头落荒而逃,乃是交战以来最大的胜仗,怎能说打仗不行呢?”
“呵呵!算我说错了!大家辛苦了,统统有赏!”张世源笑了起来。
众士兵欢声雷动。
张世源要了匹马,奔向清凉,马蹄生风,景物转换,但那些士兵朴实的喜悦、看自己眼神中那炽热的感激和尊敬在脑中挥之不去,心情莫名地一片沉重。厉天行要让花如问一统大陆,自是认为让西凉一统大陆,百姓能少流些血,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只是眼前这些人又何辜?如果统一的路途一定有人要牺牲,凭什么就是他们,而不是西凉人?他是圣人,百姓都是刍狗,不偏私,没有贵贱之分,自然认为少些人流血就是大仁大义,可我张世源是小人,是狂人,我不能让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女人的流血来换取大多数人的流血。
骏马电驰,他心思也是如电飞驰,想起自己的改变,不禁苦笑起来:“呵,张世源啊张世源,你可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那男子不惜自死,看来不仅仅是为了要算计你的性命,甚至连你的心也算计了,古人所谓‘诛心’便是如斯境界吧。这一招确实够狠,有空一定要研究一下。”
后世人在论及张世源时,多赞叹他的惊才羡艳,一生奇遇不断,却罕有发现张世源之所以能成就不世之伟业,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善于学习,无论何种阳谋诡计,他都能一一吸收,并加以创新。
什么才是小人,什么是狂人,又什么才是君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卑鄙无耻,那就是小人了吗?藐视世间人情,刀劈天地,尿浇鬼神,就是狂人吗?如果是这样,如果是那样,那男子为达目的,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岂不也是个比我更卑鄙的小人,比我更狂的狂人?可他……心中所想的却是这天下的苍生,他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的大丈夫大君子啊?”
“对了!以前电视剧中江湖上那些名门正派为了对付魔教,卑鄙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我当时只是鄙视,骂他们是伪君子,现在想来,其实他们又何辜?人生在世,行事的手段本来就没有一定。谁规定了君子就该木讷迂腐墨守陈规,而小人就可以不择手段卑鄙下流的?手段就是手段,不能代表人心,古代帝皇治国都讲究‘内圣外王’,那些为坐上皇位弑父杀兄的皇帝却不也将天下治理成一代盛世的吗?对了!这君子圣人与小人之别,其实只在一个‘心’字。张世源啊张世源,你千万莫要以为只真小人和伪君子才会用卑鄙手段,那些心怀苍生的圣人们其实更加精善此道,举世滔滔,人心惟危啊!人只此人,圣贤畜生其实并无任何分别!”想通这些,他颇有今是昨非之感,放声大笑,打马快进。
天下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张世源这马上一段苦思,为他日后改变天下打下了雄实的思想基础,从这一刻起,天风大陆历史的车轮已悄然变向。
刚到潼关城下,许平和金山峰已从城楼上飞了下来,轻轻握了握二人的手,紧紧将两人拥入怀里,相对无声,张世源生出恍入隔世之感。
紧接着,岳休亲率楚军主要将领,还有无数百姓,列队在城门口欢迎,鼓乐宣天,欢声如雷。
张世源携带二人,一步步走到岳休面前,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众将见他话虽是对岳休说,眼光却明显地落在那些出迎的歌姬舞女身上,显然张将军所说的并非是说军师平定花如问的赫赫战功而是于战火之中帮他安排了歌舞乐队来迎接,当即便有龙一模仿着张世源的腔调道:“恩,以我泡妞多年的经验看来,这些歌女都还是处女,完璧归赵,好啊,好得很,军师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众将大笑。
岳休笑骂道:“他妈的,你这臭小子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不过说真的,才几天不见,将军身边就又多了两位绝色大美女,泡妞手段与日俱增,又怎么会在意奴家这等庸脂俗粉?”最后一句话却是尖着嗓子,模仿女人腔调说的,同时他还拈了个兰花指,脸上神情亦是欲说还休,哀怨满满,便是张美霞见了少不得也生“我见犹怜”之感。
众人狂笑。却有许平道:“非也,非也。像霞儿姑娘这样的绝色自然是天下男人梦寐以求,但庸脂俗粉有庸脂俗粉的好处,我辈男儿行事的宗旨其实是多多益善,数量上先提上去,质量上慢慢……”
“恩哼,恩哼!”张世源听这厮越说越不像话,再说下去非扯出他们私下创建的淫贼公会不可,忙干咳两声,制止他继续胡言乱语。
但有许平这等不识相的家伙却关心道:“将军,你嗓子折扇不舒服吗?要不要让霞儿姑娘给你一个香吻,给你滋润一下?”
这话自然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张美霞娇羞无限,作势欲打。
张世源狠狠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后者吓了一跳,慌忙闭嘴。
阅兵完毕,众人一起进城,百姓长街夹道相迎,张世源高立马头,微笑致意,但念及此情此景,鹂儿、香儿却不在,便是笑容也疲惫,失去往日张扬,百姓不知,只道这位将军大胜之后竟然如此沉稳,毫无一丝得色,少不得要称赞一下这位将军胜而不骄,谦逊有礼,实在是国家栋梁,军中柱石云云,好评如潮,加上岳休令手下人刻意宣传转,张世源的声望在民间几达敌军闻之胆寒,百姓闻之鼓舞的境界。
回到太守府,摒退左右,房中只剩下李无忧和岳休二人。
两人自上次前往鬼域一别,至今已是月余,别后各自东西,遇合离奇,此时重逢,岳休本有千言万语欲问,却也不问,只是频频举杯,一切尽付杯酒一笑中。
两人虽刻意尽拣风月闲言下酒,最后话题却终于扯到眼前战局上来。
岳休道:“事关无紧要,细作最重要!”
“不错,老子一定要挖出这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