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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第1页）

李瀚章虽为李家老大，却素来惯听老二的话，因此人尚未到任，便有急函给张之洞。离穗前夕，张之洞接到李瀚章的信。他正为铁厂不能带到湖北而遗憾，此议恰合他的心意，忙回函李瀚章，表示同意。这事只有他和李瀚章两人知道，盛宣怀怎么这样快就获知了?

&ldo;前几天，职道在北洋衙门看望李爵相，爵相对职道说的。&rdo;

哦，张之洞顿时明白了，盛宣怀不是李鸿章一手提拔的人吗?怎么忽视了这一层！因为不满李鸿章，张之洞又对眼前这个容貌不起眼的李氏家仆生出反感来。

&ldo;筱荃嫌铁厂是个麻烦，这事是我张某人干的，烂摊子也只能由我张某人收拾，我不把它带到湖北又如何呢?&rdo;

机灵精明过人的盛宣怀，已从这话里感受到张之洞态度的冷淡，他不敢说&ldo;铁厂办广东不合适&rdo;的话，怕触犯了大帅的虎威。&ldo;香帅，把铁厂带到湖北，实在是极为英明的决定。职道认为，在湖北办铁厂，比广东强过十倍二十倍。&rdo;

&ldo;为什么?&rdo;张之洞用一种怀疑的眼光打量着这个电报局兼轮船局督办。

&ldo;铁厂的原料一是铁矿二是煤，这两样东西湖北的蕴藏量最多。&rdo;

&ldo;哦！你有确凿的根据吗?&rdo;张之洞的兴致明显有了提高。

&ldo;香帅，&rdo;郑观应插言，&ldo;杏荪在湖北办了好几年的矿务。&rdo;

张之洞的双眼里亮出几分喜悦的光彩，望着盛宣怀说：&ldo;难怪你对湖北的矿藏清楚，你是办的铁矿还是煤矿?&rdo;

&ldo;煤矿。&rdo;盛宣怀答。

&ldo;你细细地说说。&rdo;张之洞跷起二郎腿，向沙发垫背靠过去。

&ldo;家父在湖北做过多年的官，先是在胡文忠公幕府里做事。&rdo;

&ldo;令尊叫什么名字?&rdo;张之洞打断盛宣怀的话。

&ldo;家父叫盛康。&rdo;

盛康，张之洞努力回忆在胡林翼巡抚衙门所呆过的短暂时期，盛康这个人既没见过，也没听胡林翼说过，大概是个地位不高的幕僚。

盛宣怀期待张之洞的热烈回答&ldo;哦，我认识&rdo;，或者是&ldo;哦，我听说过&rdo;。但张之洞什么也没说，干等了一会，盛宣怀继续说下去：&ldo;后来做了湖北盐法道。同治六年，职道在武昌盐道衙门住过一段时期，在家父签押房里见过广济县禀禁止开挖武穴煤山的公文。此事一直存在职道的心中。&rdo;

&ldo;你那时多大?&rdo;

&ldo;二十四岁。&rdo;

张之洞心想：通常的官家子弟，这种年纪或是在书斋攻读举业，或是在酒楼妓院里花天酒地，很少有人去关心百姓生计的，盛宣怀确有不同常人之处。&ldo;你那时还很年轻，怎么会注意些这样的事?&rdo;

&ldo;香帅不知，职道二十余岁才中秀才，后来几次乡试都未中。

或许是职道生性愚钝，但平心而论，职道从年轻时就不乐于举业，一向对经济之事极有兴趣。&rdo;听出张之洞的话中带有肯定的语气，盛宣怀的情绪比刚才好多了。

郑观应说：&ldo;杏荪多次跟我说过，做事要做对国家有实在利益的事，当今对国家大有实益的事便是办实业，办洋务。&rdo;

张之洞点了点头，微笑着望着盛宣怀。

得到鼓舞，盛宣怀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了：&ldo;职道在轮船招商局做会办时，深以洋煤价格昂贵，所费太多为虑。心想，我们中国有的是煤，为什么还要买洋人的呢?别人告诉我，中国的煤质不好，又少，不够用，所以要买洋煤。我又问，我们中国这样大，就找不到好煤吗?属员说，好煤在地层深处，中国土法挖不到。如果买进洋人的机器来，用洋法开采，既可得好煤，又可大量生产，两个问题都解决了。&rdo;

郑观应插话：&ldo;十多年前，中国用洋法采煤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直隶的开平，一处是台湾的基隆，都是英国人办的。&rdo;

&ldo;听了这些话后，我在心里盘算着：若是我在湖北办一个洋式采煤的矿，不仅自己轮船公司不再买洋人的煤，而且还可以卖给别的轮船用，甚至还可以卖给在中国的外国轮船。于是我请人先行查勘，最后看中了广济一带。为确定准确位置，特为聘请一个洋矿师，英国人，名叫马立师。&rdo;

张之洞半眯着眼睛望着盛宣怀，问：&ldo;这个英国矿师本事如何?&rdo;

&ldo;这个洋人徒有虚名。&rdo;盛宣怀苦笑，&ldo;他闹腾了三个月，还没有找到好煤层。跟我说，再给他三个月时间，他一定可以找到。我看他银子花了三万，一点成效都不见，不知他是本事不高，还是根本就没本事，纯是骗局，我没有答应，让他走路。&rdo;

张之洞点点头说：&ldo;跟洋人打交道，要多存几个心眼。我在两广这几年，就积了这个经验。好多洋人，就仗着红毛绿眼睛会叽里哇啦地说洋话，便在我们中国人面前耀武扬威，自以为了不得，其实大多没有什么本事。有的是在本国混不下去了，到我们中国来浑水摸鱼，有的很可能就是他们国家中的流氓、痞子、偷儿、乞丐之流。在本国只是做孙子的角色，到我们这里来却要做大爷！&rdo;

郑观应听了这番话，哈哈笑起来。盛宣怀心想：别看他张香涛现在要办洋务了，骨子里还是过去那一套；把来中国的洋人如此奚落，也太刻薄了点。嘴里却说：&ldo;香帅说得对。跟洋人打交道，是得多存点心眼，后来我就谨慎多了。我知道赫德这个人值得信任，又知他推荐的一个矿师在台湾基隆煤矿办理矿务有条有理，于是请赫德推荐。不久，赫德推荐了英国矿师郭思敦。郭思敦有本事，又舍得干。经过半年的实地考察，他认定兴国、广济、归州、兴山等地均无好煤，湖北的好煤在荆门、当阳之间观音寺窝子沟和三里冈一带，这里的煤层有二尺来厚，蕴藏量为二百万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