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蛰,经过数天秘密行军后,禄东赞一行四十万大军快赶慢赶终于到了大非川了。
午后下的大非川,风景分外壮丽动人,蓝蓝的天如大块的琉璃,泛青的牧草遮天蔽地,一望无际。
大非川背靠莽莽苍苍的祁连山脉,南面更有滚滚滔滔的布哈河,其上一道白色石桥披着七彩的霞衣横亘水面,长虹卧波,在那高坡上更有旌旗招展的巍峨营寨,与青苍苍的巴颜克拉山遥遥相望,气势分外宏大。
禄东赞在远处山洼密林中驻足观望良久,对旁边吐蕃众将大为感慨:“人言大唐雄霸不能敌,如今看那营寨错落有致,彼此间分布大有玄理,天下竟非大唐莫属,却是有其道理的。”
待看到众将不以为然的神态,方才话锋一转,虚晃一枪,轻笑道:“不过今日遇到我吐蕃,也就技止于此了!”
一阵哄笑,悄悄的在护卫的保卫下,禄东赞和一众吐蕃大将们攀上了一个巨石杂乱犹若犬牙交错的山岗,极尽目力的去看清唐营,却见唐营中战马往来,甲士满布,井然有序的在各自营帐间的道中行进着。
放眼看去,数十里的营寨的栅栏垛口上都挂满了风灯,幕黑点亮,宛如一条起伏的长龙,照得大非川山岭原野,一片通明,俨然一座深山老林中建起的不夜城。
但最令禄东赞和众将惊讶的是唐军大营辕门处竟然畅通无阻,没有任何阻拦的拒马、沟壑,一眼望去,从辕门到主帅大帐,竟是直通的,甚至营寨中间道路两旁,竟还有苍松雪树,作为观景,箭塔上的守军也是寥寥,辕门大开,一些交易的商客往来期间,竟无人上前询问勘察”在大战将临之时,简直是匪夷所思!
看到如此虚有其表的唐军营寨,众人不可避免的想起一句话:“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但禄东赞终究是一个枭雄,他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安的,心头就隐隐跳了几次,他招来了儿子钦陵、大将扎西德勒、珠勒嘎西等人,铿锵有力的吩咐道:“大战降临,相信也不用本相再多说,各位心中自有主张,但此次关乎国运,不能有分毫差错,所以本相还要再说、再问、再探,才能放心的,钦陵?”
“末将在。”钦陵抱拳应道。
“派人将大非川周围地形再探一二,本相要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查清楚,绝不发兵。”
“末将领命。”
钦陵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想来老父之话,乃是老成谋国之言,心中盘算,却也无错,就匆忙下去吩咐了。
这一查探,就到了天黑,夕阳落山之时,吐蕃兵们都已经在山岭中的密林呼呼欲睡了,一众大将眼见大敌当前,却还要忍耐,也是心中烦躁不安,但终究没有胆量去和闭目养神的禄东赞分说。
终于在太阳就要降到地平线以下之时,钦陵派出的探马信兵回来了。
禄东赞一字一句的认真听着信报之人的描述”再对照着自己的观察和之前来自吐谷浑人口中关于大非川的描述,游渐的也心中清楚了。
大战将临,此时的布哈河上是惊人的沉静,但天宴中却阴云密布”好像又要下雨。
布哈河身后是笔直的峭壁高山,江水轰鸣的滚滚而去,江面并不是很宽,但走到了晚上,却是水流湍急,白浪滔天,礁石穿空,汇聚成险恶的漩涡。
水面不宽,但刚刚大暴雨过后,布哈河的水量很丰富,人和船如果陷进去,立马就会被漩涡吞没,经过勘察,禄东赞得知对面的唐军是成“品”字形立于高山之上的,构筑了坚固的营寨堡垒。
但让禄东赞大喜的是唐军似乎真的没想到自己会突袭大非川,丝毫不加以防范,一些重要的道路既没有被破坏,也没有遣人看守。
经过半天的勘察,禄东赞知道,在布哈河的上游,唐军大营背后的石壁山岭上,其实是有一条不大不小,被当地人称为“蛇道”的羊肠小道,像毒蛇一样环住整个悬崖山岭,这地形太险要了,只要上去,就可以用大量的箭矢覆盖唐军大营,唐军无丝毫翻手之力。
禄东赞的人去探了,但结果是,唐军其它地方都没有人看守,唯独那里有五百兵士日夜轮流坚守。
五百兵士是不多,平原上,禄东赞相信大军不到一个冲锋,就能淹没他们,但在“蛇道”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五百人,只要扼守地形的人有足够的箭矢、石头,哪怕百倍的吐蕃军也不一定能填满这个无底洞。
所以禄东赞决定放弃,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这一次放弃,将成为他一喜中最大的败笔。
但是此刻禄东赞是不知道的,他心中只感觉微微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擦了擦头后,对众将高喝一声:“吾计成矣。”
众将面面相觑,只有钦陵隐隐间露出几分笑意。
话说那日当次子钦陵告诉禄东赞前锋真的被唐军打的大败,无奈退回西宁后,禄东赞似乎并没有大的激动,随后也没有立刻采取大的军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