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统和刘沙又吃了几口,将火堆熄灭,直奔女子埋尸之地。这是一片荒凉的小树林,深山之中少见人烟,谁也想不到一个如花鲜活的生命,就在自己脚下腐烂成泥。众人站在一堆明显是新挖的土前,刘沙道:“就是这里了,人就埋在这下面。”夏樾点了点头,挖吧。动手的当然还是王统和刘沙。好在是新挖的坑,新填的土,土很松软,连工具都不用,很快,两人就将坟挖开了。一具尸体躺在土坑中,只有脸上盖着一块帕子,身上连个席子都没有。不过这也不能怪如慧师太,庵堂里实在是太清贫了,她们自己的床上,也是一张席子都没有的。谢止叹了口气,悲天悯人之心爆棚。“棺材钱我出了。”谢止道:“她的后事交给我吧。”虽然他是给人看风水为主,不太做白事的生意,但一通百通,也是懂的。叶彩唐蹲下身,让刘沙将火把拿的近一些,先不着急拿开她脸上的帕子,而是轻轻掀开了她的胸前衣襟。其实哪怕是不揭开,大家也都看见了血,女子胸前的一片衣服的颜色有些暗,这样的出血量,必是一处非常严重的伤。但是因为衣服捂着,味道倒是一时没有散开。衣服揭开一些,果然,只见她胸前血肉模糊了一片。叶彩唐轻轻呼出口气:“从这伤口看,这一刀确实是自己捅了自己,是自伤。而且有重复伤。”夏樾忙道:“怎么说?”叶彩唐道:“有部分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化脓,现在这个温度,怕是有五六日以上了,但是致命的这一刀,是新鲜的。所以我觉得基本可以推断,心头血是姑娘自取的,在知道姚海峰死之后,她也自杀了。”血海深仇如何放姑娘脸上盖着帕子,身上全是泥土,而且她很瘦,是那种脱了形的瘦。叶彩唐估计着,可能只有六十来斤,已经是一个超出健康范围的重量了。叶彩唐轻声道:“我想给她检查一下。”直觉告诉她,这个姑娘身上,不止这一处伤痕。夏樾点点头,和其他人回避。虽然是死了,可也男女有别,仵作检查遗体那是工作需要,和大夫一样不分男女,他们就不合适在场了。叶彩唐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是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看一看。”叶彩唐慢慢解开姑娘的衣服。那血淋淋的衣服遮掩下,是一副伤痕累累的躯体。叶彩唐皱了眉,将姑娘散乱的头发顺在一边,因为一手举着火把,只觉得十分不方便,想想喊道:“能来个人帮我照个亮吗?”背对着站在三米外的几个男人都有点为难了。他们不是不愿意帮忙,几个大男人闲着,让一个姑娘家干活儿,他们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这不是没办法吗。但叶彩唐的要求是合理的,顿了顿,夏樾举着火把走了过来。既然看了,就十分坦然,夏樾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但他被姑娘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给吓了一跳。“怎么会有如此伤痕?”夏樾面色沉了下来:“她是否生前被人虐打?”少女躯体本该婀娜曼妙,可这个姑娘虽然衣衫除尽,叫人看了却生不起一点邪念。之前叶彩唐就觉得她很瘦,是不正常的那种瘦,如今衣服除去,更是一览无余。皮包骨头四个字尽可以形容,像是多年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只是用少量一点点食物维持生命。叶彩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利落将自己的头发都挽了起来裹上,戴上手套,凑过去看。“这……不是棍棒,也不是鞭子抽打出来的痕迹。我感觉像是……”叶彩唐想了想:“王统他们跟踪如慧师太掩埋她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这姑娘的脸,被山里的野兽抓坏了。她身上的这些疤痕,也很像是被野兽抓过的爪印。”叶彩唐用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伤口:“大人你看,这些伤都是四道扇形撕裂痕,是典型的野兽爪痕,狼或者什么其他野兽。”夏樾点了点头。叶彩唐又道:“这些伤痕已经全部愈合了,这么重的伤,再看她如此瘦弱,一定没有得到很好的营养。从疤痕的增生情况来看,我推测她受伤的时间至少在两三个月以上。”叶彩唐突然哎了一声,眼睛凑过去细看,只见姑娘狰狞的伤痕中,还有一些非常细微的痕迹。因为她的皮肤很白,这细微的痕迹才能被人看出,没有被掩盖在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中。叶彩唐看了半晌道:“另外一种伤痕,应该是山中带刺藤蔓留下的,我觉得如慧师太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说谎,这个姑娘很可能是跌下山崖,然后受到了野兽的攻击,但是侥幸未死,可是身上的这些伤痕,却永久的留下了。”叶彩唐慢慢的,轻轻的揭开姑娘遮在脸上的帕子。便是夏樾,也忍不住呼吸停滞了一下。这伤痕之深,之多,说犹如鬼魅也不为过。纵横的爪印在她脸上留下几道深浅交错的痕迹,最长的一道从左边的额头斜着划下,直到右下颌,鼻梁中断,嘴唇撕裂,露出一截外翻的牙龈。夏樾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六扇门的年数不少,各种惊悚伤口见过无数,但此时也不由心生怜惜愤怒。“如果这姑娘,是被姚海峰害的摔下山崖,伤成这样,那这心口血换命符,都情有可原了。”别说是一个姑娘,就是一个对外貌不太在意的男人,也不会受得了脸和身体变成这样。这已经远远不是好看或者不好看的区别,这是人鬼殊途。纵然世人都说外表不重要,应重德而轻貌,但她若出门给人看见一星半点,定会当做怪物一般惊叫躲避。“我错怪如慧师太了。”叶彩唐诚心道:“能够收留这姑娘,还安葬了她,替她超度。如慧师太真的是慈悲高人。”叶彩唐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脸上也有一个狭长伤口,是林玲被害那日,被夏樾当做坏人,按在假山石上磨出来的,不过不深,十几日过去,已经几乎看不见了。但之前那几天,虽然表现的不在意,可有人看她的时候,她还是总觉得对方是不是在看她的脸。那种感觉着实不好。夏樾也跟着看了一眼,然后确定道:“已经看不出来了。”幸亏看不出来了,要是那一道疤消不掉,他真的要为叶彩唐的终身负责了。叶彩唐给姑娘收拾整理好,但是脸上的帕子没有再盖上,便让众人过来。不用看身上,只看这张脸,众人都惊了。天色已经有些亮了,晦暗不明的林中,像是躺着一个怪物。谢止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他从怀里摸出些不知什么,念念有词,写写画画的,最后放在了姑娘的口中。“这姑娘的后事,我来吧办吧。”谢止道:“我会好好超度她的,你们放心。”“那这里你处理一下。”夏樾道:“王统打个下手,我们去一趟静心庵。”姑娘的身份来历要弄清楚,换命符哪里来的,也要弄清楚,就算是凶手和受害者都死了,也不是可以含糊就过去的。姚海峰是死在家里,可这姑娘呢,是否有家人,家人是否还在苦苦寻觅。虽然半夜没睡,可如慧师太还是一如平常,天尚未亮便起身诵经。但她今日有些心神不宁,敲了两下木鱼,停了下来。“师父还在想路施主吗?”一旁的弟子,素念道:“路施主已经大仇得报,虽死无憾。”如慧点了点头,叹道。“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看着她的模样,我又如何能劝她放下杀念。”如慧低声道:“所以你我至今也参不透。”一时间,素念也不知如何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