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黎为他花了心思。一想到这,便又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尾音带着股他自己特有的撒娇意味。道谢时,更不知说的是喜欢长剑,还是喜欢别的什么。纪黎现在已经习惯席澈如此,瞅了眼他这副模样,便开始进入正题教导他新的武技。先前她便发现这人在武学方面天资出众。心里感慨事实如此的同时,内里亦更用心了几分。为了弥补自己所做的那些行为,无形中也默认了许多少年的越界之举。身为女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感情的强大作用。它就像一种无形的纽带,将人紧紧缠绕,束缚。少年人的心意热烈真挚,小心甚微。她不是木头,自然不可能全然不觉。只是她不知如何面对。就如同走钢丝的人一般,她连自己都深深悬空于苍穹之上。触不到地。身侧,席澈的身形随着她发出的指令动作。每一个动作他都学得极快,并且能够迅速融会贯通。她虽早知其天赋异禀,可当下直面,仍是被惊得不轻。或许,很快他便能学成出师了。一想到这里,纪黎不知怎的,心间涌起一阵莫名的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此后数天,她也未能明白当下那一刻究竟为何。秋叶凋零,隆冬的气息更甚。凌冽寒风似要把人的骨头都吹掉两根。府内赶制的冬衣也正好到了,她便喊席澈来挑。谁知等人来,面上应了,私下里却猛地瞧她的眼色。纪黎:“你怎么就逮着这两个颜色可劲地选?”席澈:“好看。”她没忍住刮了他一眼,“你好好选,年纪轻轻多试些别的颜色。”抬眼望着对方,“你也不能仗脸行凶吧?”落在席澈耳朵里,却只能听见纪黎夸他长得好看。红意从脸庞渲染至耳廓,他下意识轻咳两声,“那,那你说哪个颜色好看?”见话题又绕回来了,她一脸无奈,“你若是想让我给你选,下次直接说就是。”见身侧的人没否认,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几匹料子,“水墨绿、荔白、绯红,这些都可以。”少年已经高出她小半个头,她微微仰起脸,有几分不解道:“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爱穿墨色,你穿我方才说的那几个颜色,就要比墨色好看许多。”席澈避开她的目光,没答话。只衣袍遮掩下,手心渐渐凝握成拳。过往席澈眼底暗淡了几分,抿直了唇线,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心底蓦地想起纪黎初次见他穿墨色衣袍时的神情,以及那一丝诡异的停顿。来将军府快两个月,他早已非初来乍到时那般,什么都不懂。想到近些日子探查来的那些消息,胸腔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愫,难受得紧。纪黎与那人的过往如此之多。以至于他初次得知这些时,第一反应竟然是有几分羡慕。此后每每回忆,便无法克制地滋生出些别的情绪。那人是皇子,如今锋芒乍现,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而自己,是断然比不上的。不过,比之于此,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这人至少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去做那些事。送信也好,寄那些物件玩意也罢。他眸光微动,心中缱转百回,无形中有一股无名的妒火燃起。一带携着滔天的恶意。那些阴暗的,见不得人的心思。下一瞬,察觉到纪黎视线投注,又回了神。当下,他没有这个资格。面上稍稍止住了笑,出了声,“这些颜色颇为亮眼,与墨色风格截然不同,的确好看。”话语间有几丝意有所指。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能够维持住这段关系,便很好了。但说到“截然不同”这几个字词时,还是加重了语气。瞄了一眼身旁的人,顺势把不远处的布匹放入怀中。正是方才纪黎点出的那几种颜色。她恍然未觉,还以为席澈终于开窍了,“你就该多穿穿亮色。”还在夸他,“你眉眼生得精致,衬得起。”手下轻扶着各式衣料,又随口问道:“你这些天学业上还习惯吗?”从初见时她便觉得对方这幅瘦瘦小小的模样瞧着甚是可怜。又比她小上半岁,日积月累相处中,难免也会带出几分对弟弟的关心与爱护之意。她是独女,就如同许多渴望兄弟姐妹的人那般。偶尔地,她也会畅想一番,倘若自己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场景。故而每当问起这类正经严肃的事情,不自觉便会显现出几丝长姐一般的语气,“倘若有不习惯的,同我说便是。”“没有。”他听了这话,想到徐则栩对他明里暗里的用心与优待,又补充道:“表哥教导我时极为用心。”纪黎反应了几息,抬眼瞅他,“表哥?”这人?席澈这才像是恍然大悟,脸颊迅速泛起红晕,有几丝莫名的扭捏,“我,我不知道叫什么好所以除了上课时候称呼老师,私下里便都随着您的叫法去叫了。”纪黎:“”她现下就算是再迟钝,也隐隐反应过来这人似有似无的小心机了。被席澈诡异的脑回路堵得一哽,“你还挺会跟。”席澈垂下眼,装傻似地笑了笑。本以为纪黎要说他几句,谁知对方就这么一笔揭过了。他忍不住心头一动。自己这些日子都跟在她的身边,隔三差五地纪黎也会吩咐自己一些事情去做。两人之间好像也有了股无名的默契。不再提及先前的那些话,只默默埋在心底。天气转寒,铺子歇业,他也有了更多时间待在她身边。面对旁人或明或暗的打量,难免会忍不住贪心更多。理智却与此相反地紧紧将他拽住。拉扯间,总会产生些不该属于自己的想法。他一贯是能忍的。可当纪黎试探性邀请他出去看花灯节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克制住,脑子里也空了一瞬。“花灯节也算是我们这边的传统节日了,每每到了十一月多,转冷之后天也黑得早了许多。”她想着少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正经地同他科普,“所以人们便总会做出许多精致的灯盏来,驱散黑夜,也是一种美好的祝愿。”说得也格外多了点。她说了一会,余光扫到身侧的人有几分心不在焉,伸手拽了他一下,“你在听吗?”视线所及,少年身着月牙白调的锦衣,门半开,荡漾的光晕映照在他身上,泛起淡淡的光。鲜红的唇微微上翘,听到纪黎问他,下意识便答话,“在听。她不信,轻笑一声问他,“那你说我方才说了什么?”席澈:“你说,要带我去看看花灯节。”纪黎:“”她抬眸望去,不知怎的,蓦地起了点逗弄的心思,道:“我只是同你科普,何时说要带你去了?”席澈便又不做声了。每每他委屈时,就都要用这种好像被抛弃小狗一般的神情,睁着湿漉漉的眼,直直望向她。他的眼睛本就极为美丽,眼眸流转,掀起眼皮注视时,都无端让人忍不住偏移视线,不敢与之对望。纪黎当下亦然。她默了几息,道:“你也没说错。”星沉月落,时间如雨流逝。选完衣料,她便把这件事暂时抛诸脑后,按部就班继续着先前的琐事。却没想到,待衣服一赶制出来,这人就又寻了个由头来找她。望着不请自来的某人,纪黎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问,“这次又是什么事情?”席澈倒是感觉良好,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常坐的凳子,“没事我就不能来嘛?”语气有几分可怜兮兮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