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幸中的大幸是,她至少能为他做这一件事,上一世没能偿还的债,今生且让她报这一份恩。
“我家师弟和师妹恰巧从北陵的大庄子送了一批冰丝回来,岂料一回锦京就被我这个师姊‘威逼’,逼着他们夫妻二人随我一起犯案……”缝好头颅后,她紧接着缝合男子四肢,屋中甚静,她不自觉闲聊般说起话来。
“还好师父住的院落是在另一头的彩园,离我这个丝芝小院尚有段距离,而入夜了,在前头干活的管事、伙计、织工、绣工以及大小裁缝师父们也都不在,咱这屋子里兀自闹腾,也不会引得旁人留意,嗯……侯爷且安心。”
说着,她本能觑了他一眼,想想又觉自己话着实太多,但……能对他一吐胸中无形垒块,即使是她单方面说着,竟也感到淡淡圆满。
于是她收回眸光,指尖捻针再动,禁不住喃喃又道——
“我想侯爷定然不知我那孩儿了,毕竟这一世,我彻底避开,不去求皇上的指婚,再没他瀚海阁卓家什么事……我也没想嫁人,就守着师父的心血过一辈子。”轻轻叹息,嗓音微带笑意。“但还是想告诉侯爷一声,我家萱姐儿念你甚深啊,时不时把你挂在嘴边,动不动就想回锦京寻你,有时都让我这个当阿娘的好生吃味呢……啊!”
她蓦地讶呼,因那一条正被她扶在臂弯里缝合的男性臂膀突然一动,也不知是因她捧抱姿势所造成的,抑或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总之那苍灰色的手掌恰恰搭在她腕间,将她虚握了。
“侯爷这是在显摆吗?觉得孩子看重你、心系于你,对你心心念念着,都要胜过我这个当娘的,你挺乐的?”
一阵讶然过后,她俏皮地冲着他皱起琼鼻,将他的手掌搁回原位。
“侯爷还是安生些吧,别闹我。”
欸,她究竟怎么回事?
真把尸首瞧作活人一般不断想与之对话,她这是犯哪门子糊涂?
猛地用力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杂想甩出脑袋瓜,稳下心神,她再次定静下来,将后续的事一一做完,但求尽善尽美。
终于,指尖捻针穿过最后一道,从容而慎重地打上一个死结,完成所有缝合。
收拾好针线,她再一次细心梭巡自己落在他身上的手笔。
确认无一丝错失后,她悄悄吁出一口气。
伫足在他身侧,一只柔荑抚上他颈项细致无比的缝线,她低柔幽喃,那是只供给自己听取的声音——
“瞧啊,这样才齐整。”
……这样才齐整。
这样……才齐整……
齐整比什么都紧要,她一颗心落回原处,并未一下子就撤回手。
她在男子颈部断痕上抚过又抚,彷佛想靠着这般抚触,一抚再抚,抚去那道已臻完美的缝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