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不由地生出保护欲,语气更加温和了一些:“没关系,我不介意。”温以泽淡淡笑着。吕碧云拍了拍他肩膀:“好了,你去找老头子,别在这里影响我和景小姐聊天。”温以泽:“如你所愿,吕小姐。”他大概是不擅长告别,走之前看着景致,直到景致对着他点点头,他才离开。凛风穿堂而过,景致冷得发颤。她这才意识到厅堂的两面都开着窗,白色的纱帘翻飞,粗粝的石材和屋内各异的绿植,要不是她还记得自己是在北京,不然还真以为是在法国乡下度假。然而在下着雨的二月末北京,没有开暖炉是够冷的。“哎哟,冷着了吧。”吕碧云连忙去关门窗,“我刚刚去花房,就把屋里的地暖关了,好通通风。”景致揉了揉鼻子:“还好,我是杭州人,杭州冬天比这儿还冷。”吕碧云一声惊喜:“巧了,我是绍兴的,两个地方不远。”也许有了这一层地缘关系,两人可以聊天的东西多了去。一直快要六点景致要走,吕碧云还不尽兴,她让景致留下来吃晚饭,但被景致婉拒。谁让那时候她的北风教父发了消息,问她要不要赏脸一起吃晚饭。吕碧云只好送她出门。下着雨的孟春傍晚总是阴沉沉的,天很快就黑了,街灯渐次亮起,投影在湿漉漉的地面,很像是一幅定格的油画。温以泽坐在二楼封窗的阳台边上,额头顶着落满雨滴的玻璃。他看见景致撑着伞从屋檐下走出来,步入银丝细雨中。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感受到她离开时充满期待的背影。像是即将要奔赴一场心仪许久的约会。“她走了是不是?”楼上会客室里有个上了年纪的人问。温以泽说:“你听到了不是么?”会客室里幽幽地飘荡着年代久远的歌曲,从一堆剧本中抬起一颗冒着白刺的青皮平头,他调侃说:“以泽,听上去你今天心情不错,一点也不社恐呢。”温以泽扭头,继续看着景致走在烟雨朦胧中,“我和你说了,我之前见过她。”“那也不能怪我呀,谁会相信你一个社恐会记住一个姑娘。你刚才下去,肯定把她吓住了。”中年人双手扶着腰站起来,皱着眉说,“果然上了年纪,久坐之后我的腰受不了了。”温以泽轻轻一笑,哼了一声。窗外廉纤细雨,连他的目光也如雨雾般,余音袅袅。到现在,景致都还记得她和程寄初遇的那场私人酒会,她戴的那条珠宝项链被叫做雨滴项链。“听说过劳拉的北风教父这个故事吗?”化妆的时候,gre负责人这样问景致。景致摇摇头。化妆师在给她打腮红,正好盖住了她羞红的脸。那时候她刚毕业没几个月,总因为在工作上不能给到有用的反馈而羞愧。负责人说:“北风之神boreas在劳拉出生的时候就做了她的教父,送给她一根用雨滴做的项链,希望她免受暴风雨的侵袭。”“并且答应劳拉,未来每年过生日,都会再送一颗雨滴给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摘下这根项链。”“劳拉很听话,随时随地都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凭借着雨滴项链,劳拉拥有控制雨水的能力”负责人描述着这个故事,说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其他模特打断离开,去处理问题。那时候是北京的秋天,天冷肃杀,不远处成片的银杏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叠翠流金。“北风教父”化完妆的景致瞧着窗外的银杏呢喃。而这么些年,她跟着程寄。程寄免她忧,免她恼,更为她遮风挡雨,聊以安身。于她而言,程寄就是她的北风教父。“心情看上去很好。”到了餐厅,程寄贴心地替景致拉开座位,等景致入座后,他才走到自己位置上。她之所以心情不错,是因为在吕碧云家的时候,收到了程寄的微信。她的北风教父给她发了张设计师年会上的照片,告诉她这里很无聊,并且问景致愿不愿意拯救他,赏脸陪他吃饭。他很少这样主动地发消息,并且告诉景致他的真实感受,尽管是发牢骚。就好像他们是普通正常的小情侣,彼此分享情绪。而当男朋友遇到危险的时候,景致作为女朋友当然要救他于水火,为他披荆斩棘。“刚认识了个新客户,我们很聊得来。”景致说了个假借口。餐前面包已经上来,冰冷银色的刀叉映着她满心期待的面容。她还是问了出来:“你发给我的那张照片是不是关于boreas?”她按耐住小心思,紧张得将黄油刮刀的刀柄握得发热。雪霜眉目上流淌着鳞鳞灯光,程寄说:“我以为你忘记谁都不会忘记北风之神。”“嗯?”“那年gre的私人酒宴,你把我当成了买家。”这个回答如同语文阅读题答卷,完美的契合了出卷人的心理预期。景致的心情如同摇晃了几下的香槟酒中的气泡,亟待着塞子被拔掉的那一刻。“嘣”地一声,那样的开心是藏不住的。他竟然还记得。程寄是这家餐厅的常客,服侍他们的经理算是脸熟,惊讶地出声:“景小姐不知道您就是gre的老板?”景致抬头,撞上了他静谧的目光,她心里一惊,又不敢太过高兴,只能做一只偷到了香油的小老鼠,在哄笑中窃喜又惊慌失措。她出声为自己辩驳:“这情有可原,我那时候还不认识你。”所以把程寄认错成了普通买家。“嗯,”程寄淡笑着,低头舀动着浓汤,“kelliana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笑了半天,她说她要重新评估我在时尚圈的影响力。”打工打半天,却不知道老板是谁,确实是够糗的。景致羞恼地皱着眉,心里却是欢喜。说话间,包厢里的门被人从外打开,伸进半个身子,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得了祖上荫庇的富家公子。那男人惊讶地说:“这不是巧了吗?没想到程老板真的在这儿?”“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聊聊关于投资云南葡萄酒庄的事。”没人应答,他就不请自来,以热切地口吻和程寄攀谈起来。景致对他只有个囫囵的印象,也许是在某次程寄带她去的聚会上???见过。这样的场合,景致很难插上话,她只好退居二线。窗外临水照月,拂墙花影动。她侧了侧脸,几净的玻璃上是一张笑意渐失的脸。她默默喝着酒。思绪却是在回忆着初遇。kelliana就是那时候坐在程寄边上的中年女人,贵气逼人。她笑话景致初出茅庐就闹了个乌龙,但好在无伤大雅,那天kelliana还是拿下了她脖颈间的雨滴项链。蓝宝石和碎钻的结合,很有artde的装饰风格。价值千万,是程寄花大手笔买下送给kelliana的。景致是那天唯一一位由gre老板买下她项链的模特。程寄和这个不速之客聊完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的事了,他终于把人打发走。“真是个没有礼貌的家伙。”在关上门的时候,景致脱口而出。“他没看见我们在聊天么?竟然还无视我!”有些像酒鬼的发言,说话也跳脱逻辑。程寄回身转头,见到景致又往香槟杯里倒酒,雪色冷眸中划过一丝诧异。景致的鼻子和嘴唇像是裹了层冰糖衣,泛着冷红的色泽,而眸光又湿又亮,她不悦地皱着秀眉,如同一只委屈抱怨的小狗。还没凑过去,他就能闻到淡淡的酒香。再一看,景致手里拿着的酒瓶是他给自己点的葡萄酒,酒精浓度偏高。眼前的人明显醉意熏然,但她本人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