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不,臣也确信程济之言是真!&rdo;
&ldo;那先生……&rdo;
&ldo;陛下!&rdo;方孝孺深吸口气,侃侃道,&ldo;臣之所以阻陛下捉拿徐增寿,是想请陛下看清此举之利弊?&rdo;
&ldo;这有什么看不清的?&rdo;建文忿忿道,&ldo;徐增寿出卖朝廷军情给燕藩,又在朝中鼓动勋戚闹事,此等奸恶之辈,岂能不加以严惩?&rdo;早在削藩开始后,建文就一直觉得朝中勋戚中有内奸,为此他还曾特地派李景隆暗察,但一直没有结果,后来也就不了了之。此时谜底终于揭开,阴谋捣乱的正是徐增寿,建文得知岂能不怒发冲冠?
&ldo;臣冒昧!&rdo;方孝孺却仍是十分冷静,&ldo;敢问陛下,您下旨捉拿徐增寿,又有何证据?&rdo;
&ldo;程济之言,岂不能为证据?&rdo;
&ldo;程济空口无凭,且又是孤证,何以服人?何况当年程济在午门冒犯徐四小姐,也算是和徐家有了过结。仅凭他的一面之词,如何能定徐增寿的罪名?&rdo;
&ldo;管不了这么多!&rdo;建文怒气冲冲道,&ldo;徐增寿勾结燕藩,祸害朝廷甚深,此等内奸不除,如何能剿灭燕藩?&rdo;想到徐增寿暗传军情,前几次大败他多少都脱不了干系,建文心中更是恨极,当即厉声道:&ldo;朕倒要看看,朕要杀他,朝中谁人敢阻!&rdo;
&ldo;陛下不可!&rdo;方孝孺耐心解释道,&ldo;罪状不彰,而诛军府掌印,这必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不但勋戚们不服气要闹事,就是军中,那些中山王的旧部也会心怀不忿,进而对朝廷生出异见。如今北疆战局已是步履维艰,皇上万不可意气用事,再使将士离心!&rdo;
方孝孺这么一说,建文一下子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建文不得不承认方孝孺之言有理:现在朝廷上下已经是人心涣散,实在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ldo;还有!&rdo;见建文心有所动,方孝孺忙趁热打铁道,&ldo;以程济之言判断,徐增寿在朝中已经营有年,前几次勋戚闹事,他就是暗中主谋。此等人物,在右班武臣中必然颇有威望,皇上悍然杀他,那些武臣会不会就此心存忌惮?平燕大业,少不了武臣们出力,万不可在这关键时候寒了他们的心啊!&rdo;
&ldo;这……&rdo;建文一下哑了火。对于武臣,建文对他们是又恨又无奈。他恨的,是这帮武官不仅不和他同心协力,反而成天在朝中煽风点火,对剿燕指手画脚;而之所以无奈,则是因为不管如何,这战争终究得由武人去打,建文虽然信任文官,可总不能派这帮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去和燕山铁骑搏命吧?想到这里,建文终于垂下了高昂的头颅。
&ldo;那先生觉得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放任不理吗?&rdo;半晌,建文终于再次开口,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间充满了无奈和悲哀。
&ldo;当然不是!&rdo;方孝孺终于拿出了办法,&ldo;徐增寿勾结燕藩,必须伏诛!但要杀徐增寿,必须有十足证据,将这案子定成铁案。如此,不论是勋戚,还是军中的徐达旧部,都无话可说!&rdo;
&ldo;那先生说说,如何定成铁案呢?&rdo;建文眼光一亮,赶紧问道。
方孝孺沉稳地道:&ldo;今日程济之言绝不能外传,皇上表面上仍需装做未知,只在暗中派精干缇骑暗中监视徐增寿。徐增寿既为燕藩走狗,必然会再有动作,届时我等逮着机会,抓他个现行,让他抵赖不得。如此,既除了奸细,又可确保朝堂和军中不生波澜!&rdo;
建文沉吟一阵,点点头道:&ldo;便依先生之计。缇骑那边,朕亲自安排。先生下去后,一定要嘱咐程济,让他千万不可走漏风声!&rdo;
&ldo;臣明白!&rdo;方孝孺深深躬下了身子。
方孝孺告退后,暖阁内又安静下来。江保从房外召来一群小内官,手忙脚乱地收拾被建文掀翻在地的碗盘饭菜。望着满屋子忙碌的内官,建文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悲凉: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自己对不起徐增寿么?自己明知道他与燕王的关系,可还是让他一直待在右府左都督的高位上,一直给予他相当的信任,甚至让他参预一部分军政!可就是这样,还是不能收住他的心,他居然利用自己的这份信任,暗地里给自己使心眼、下绊子!想到这里,建文是又气愤又寒心。
这时,地上的杂碎物都已收拾干净。建文回到榻上坐下,江保从外面端了一碗冰糖莲子羹进来,奉到建文跟前,轻声道:&ldo;皇爷,刚才的膳您用到一半,就把桌子掀了,奴婢特地叫御膳房又熬了一碗冰糖莲子羹,您多少吃一点填填肚子,也消消火气。&rdo;
建文接过莲子羹,盛了一勺放进嘴里,突然又将碗放下,对江保颇为伤感地道:&ldo;尔说,难道朕之德行就这么不堪吗?&rdo;
&ldo;皇爷您何出此言!人心隔肚皮,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皇爷的心得放宽些,和这些人气坏身子就不好了!&rdo;江保一边给建文扇着扇子,一边毕恭毕敬地劝慰道。
&ldo;朕是不得不动气啊!&rdo;建文心烦意乱地说道,&ldo;记得以前徐辉祖跟朕提起过,说他这个弟弟一向心志坚定,又与燕王交情深厚,如此坚决与燕藩断绝关系不合常理。当时徐辉祖还暗中劝朕要防着点,不要让徐增寿参预太多军事。只是那时徐增寿言之凿凿,说他与燕藩再无瓜葛,朕见他情真意切,便也就信了,谁知他却是在骗朕!&rdo;说到这里,建文摇摇头又道:&ldo;朕就是想不明白。尔说,这同为中山王后人,徐辉祖是忠心为国,这徐增寿怎么就会暗中出卖朕?一个娘胎出来的人,怎么会有这天壤之别?&rdo;说完,建文又生出一肚子无名火,当即端起案上汤碗,一仰头将碗里的羹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