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山昨天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一头鹿出现在森林里,林间的日光隐隐绰绰,小鹿眼睛里的世界几经明灭。
他和这头鹿一起走了一段路,月光升起来,泉水的呜咽都变得诡异。
猛兽晃着绿眼睛,密集得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一大群萤火虫。
沈离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反正身子轻浮得像是风。
小鹿无路可逃,左突右撞浑身是伤。
它的眼睛没有变得凶狠,而是变得寂静,装得下所有的漠然和沉默。
小鹿成了魔鬼,成了屠杀森林的凶手。
遍地猛兽的尸体被仁慈的神仙带走,小鹿修行不得,放到山间青崖艰难求生。
这个梦和顾清恪没有什么关系,这家伙不像白鹿那么无辜,也不像猛兽那么清楚天命,至于神仙他就更不是了。
他只是感叹,这里面所有人的命运,顾清恪都沾不上。小鹿还能被放走,顾清恪只能作为一个替罪羊关起来。
至于自己为什么要跳下来,只是因为觉得现在的生活有点无聊了吧。
那谁说过,自己就是一条贱命,不作死就不会死,不死就会一直作。
他在索溪暗洞摸索,一边在黑暗里挪动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些事。
在完全黑暗完全不知道便捷的地方,最先丧失功能的是眼睛,接着就是帮助自己身体平衡的脑干。
一个神医说的。
这个地方,人很容易站不稳。
至于为什么,那个神医没有说。
沈离山摸索了很久,不由得叹了口气:“算了,看缘分吧。”
“谁?谁在那里?”少年的声音莽撞又凶狠。
沈离山一拍自己的脑门,还是笨,也没说这洞里不让发出声音啊。
记忆中一般来索溪暗洞的都是一个人,自然不会想着发出声音和人交流。
原来这里的声音还是能传到耳朵里,只是,声音好像一直在走,没有撞到什么东西可以传回来。
不论怎么说,现在顾清恪看上去,不听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大碍,说话的中气还有。
“是我。”沈离山循着声音走过去,高高低低的脚深深浅浅的步子,说不出的狼狈。
顾清恪简直不敢相信,嗫嚅道:“师,师尊?不可能啊。”
沈离山好不容易走到近前,两人谁也看不见谁,只能听着声音互相判断对方的状况。
“你怎么样?”沈离山止住自己喉咙间咳嗽的毛毛感。
从索溪暗洞洞口走到顾清恪身边的时间应该很短,但沈离山却有一种沧桑之感。
好像时间在一瞬间就走了好远好远。
顾清恪没有忘记好像是很久之前的那个梦,师尊对自己的态度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神经紧绷,手上的绳子勒得更紧,浑身的伤更痛。
他感觉不到时间,依照身上伤势愈合的速度来看,应该没有经过多长的时间。
毕竟是年纪小,还不耐不住疼。沈离山想要安慰安慰他,手在黑暗里摸索着按在了他的头顶。
毛茸茸的触感让沈离山想起很久之前曾在自己军帐中见到的那只浑身脏兮兮拖着一条腿的小猫。
它不怕浑身是血的沈离山,没有被他的凶悍吓到,初出茅庐不知所谓地往他的脚边钻,围着他喵喵叫。
“没事,我给你治治伤。”
沈离山顺着他的肩膀往下摸到了绑着他的绳子,却解不开。
熊九州不那么担心自己能顺利地将人带走,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
他手指尖有淡淡的光晕,为顾清恪在无边的黑暗中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