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递,哪儿还得了。大太太还没拿稳,几位太太不约而同冲上来哄地一抢,那张合同就成了一堆碎纸。
“你们……”傅咏兮把脚跺得都快麻了,一双手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口鼻,身子一颤一颤的。
几位太太也是高兴坏了,这才原形毕露地笑着抚掌道:“甭管是箱子还是金条还是首饰,统统都不存在了。”
大太太松一口气,牵了牵衣襟,扶了两下发髻,冷着脸收拾局面:“你快走吧!反正凭据也没有了,我们是不会认这事儿的。家里老太太有年纪了,跟你说的那些话,想是糊涂了。”又见傅咏兮心口一起一伏,仿佛受了很大的气,便就笑道,“好吧,这一趟总不能让你赊本。李先生,拿五个大洋,给这位小姐当工钱吧。”
不等李先生答应,傅咏兮先就告辞道:“不必了,我坐公车来的。”说罢,一转身就走了。
只是,令身后众人没料到的是,傅咏兮一直捂着嘴,并不是因为受气,而是太有成就感了,所以嘴角有些放不平。
原来,地上的碎纸,只是一张空白合同,真正的合同在宋玉芳的包里。傅咏兮也是赌一把,万一这几位太太为了钱急红了眼,她只要背面朝上地取出来,或者还能多拖一晌子。要是识破了也不打紧,就说包里东西实在太多,一时拿错了。
但她也只是想拖时间罢了,至于单方面撕毁合约这种有失颜面的举止,并不在计划之中。
出了大门,宋玉芳坐的车子正好过来。
司机冲傅咏兮按了两下喇叭,并不完全把车子停稳,接了人就立刻走了。
宋玉芳也是争分夺秒才办完事,担惊受怕地只能不停地喘着气,向着傅咏兮重重点了几下头,表示事情办成了。
还是一旁的同事笑着解释了起来:“老太太大概也知道这事儿走漏了,我们才进去就见有人在边上哨探。给了箱子之后,又催着我们别耽误工夫,快些走。”
傅咏兮揩了一把额头的汗,倒在车座上,仰头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笑着摇了几下头,拍了拍宋玉芳的手,道:“今天你真是给我上了一课,人的一切经历果然都不会白费。这不,我在家里跟两位姨娘耍滑头的招数,这时候都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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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银行,把鄂老太太的事情办妥之后,食堂早就开始排长队了。
冷秋月打了饭,从队伍前头往后走,瞧见人堆里忽然矮下去一截,料着是宋傅二人回来了。过去一瞧,果然不错。
“你们还没吃饭吧?”她打着招呼,就把手里的饭盆递了过去,“我刚打的饭,一口没动呢,你们先吃着,我再去替你们排就是了。”
宋傅两人连说不用,倒是排在前头的钟凯跟她们搭腔:“你二位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哪里还有个公主的样子。赶紧坐下吃吧,我跟密斯冷换个位置不就行了嘛。”
傅咏兮向冷秋月道了谢,对着钟凯哈哈一笑:“哪儿有我这样的公主?”
钟凯忙道:“怎么没有,我们这儿就数你们五个最金贵。可着整个四九城去找,就咱们银行有这福气,万绿丛中还有几点红呢。”
傅咏兮指着两排队伍一挥手,嘟着嘴低声道:“你自己瞧瞧,人家真公主是不需要排队的。”
钟凯尴尬地咳了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便也捏着嗓子,凑上去耳语了一句:“她算长公主,你差那么一截,但也还是公主。”
傅咏兮听着就笑了起来,眼见宋玉芳已经往沈兰那桌坐过去了,便没有继续闲话。
沈兰看见她两个,先说道:“瞧你们俩这一身的灰。”
“那我们先去洗把脸。”宋玉芳说着,把饭盆放了,先去净面。
脸洗完了,冷秋月也正好打了两份饭回来。一坐下先不忙着吃,而是雀跃地当起了信使:“万华哥托我给你们捎句话,让你们去小土地庙十四号潞安会馆,找一位叫马四平的老爷子。万华哥说,这是他老乡给牵的线,说那马老爷可阔气了,在当地是有名的财主。因为大儿子预备在北京发展事业,所以全家老小都跟来定居了。老爷子暂时在会馆里安顿着,等买了房子就该搬走了。你们想啊,这全家都搬来,家私不也跟着都来了嘛,全拿去买房,可不得买下半个北京城啊。万华哥的老乡都敲过边鼓了,大概没有多大的问题。不过,你们可得早些去。会馆里住的人可杂了,难说就有同行。要是让人抢了先,一块大肥肉就飞了。”
傅咏兮疑惑道:“他自己怎么不去?”
宋玉芳点了一下头,也望着冷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