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月抿了一下唇,答道:“你们还不知道呢,万华哥走运了。稽核室原本只是想多要几个练习生过去算年底的总账目。可你们想啊,以他的本事,到了那里还不是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嘛。看样子,那边是要一直留着他了。专等练习生的三年服务期一过,大概就是稽核室正经的办事员了。”
宋玉芳听了这话,再想想崔万华这段时间一直被当个杂役一样地使唤。不单心里有感慨,甚至还感到了一股振奋的力量,连连抚掌:“瞧瞧,说是世道不公,可也不是一点儿出头机会也没有的。只要下了苦功,自己有本事,多大的难关都能挺过去。”
傅咏兮听得频频点头,却听见耳边有失笑声,就不解起来了:“沈兰姐,你笑什么,难道密斯宋说的不对?”
“没有没有,我是在笑……”沈兰的两边脸蛋都笑得通红,喘得只能用气声学了一句,“万华哥……”
傅咏兮立马就会意地起哄,闹得冷秋月情急之下,站起来就要走。
幸而被宋玉芳一把拉住,憋着笑说道:“得了得了,你们就少说两句吧。”
冷秋月勉强坐了回去,连脖子都快烧红了。
谁想到,宋玉芳话锋一转,也指着她笑了一笑:“怪臊的是不是?”
禁不住调侃的冷秋月,腾地站起来,又准备要跑开。
宋玉芳将她手臂一拽,故意吓她:“你这一走,人家见了,不得追着你问,好端端的为什么不高兴呀?那你又要怎么说呢?”
左右为难之下,冷秋月回了座,把脸死死埋在胳膊里,说什么也不肯吃了。
沈兰和傅咏兮就拉着调子,一搭一唱地调笑起来了:“万华哥——可是个老实人呐。”
“万华哥——可是个本分人呐。”
宋玉芳看冷秋月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怕是要急哭了。赶紧眨眨眼,示意她们都别说了。自己则去扯开话题:“说起来,崔万华自己怎么不过来同我们说,非要你转达。”
“就是就是。”傅咏兮眼睛一闪,脸上依然挂着起哄的笑容。
冷秋月羞着脸,急急地抬头,冲着西边角落里一指,道:“瞎说什么呢,你们瞧瞧那一桌,全是稽核室的人,连吃饭都站着呢。还有一半的人,连食堂都没空来,专等着这些人吃完了给送去呢。”
宋玉芳把筷子放在嘴里含着,想了一想才道:“按规定,练习生在服务期内每个岗位都要轮一遍的。我要是去了稽核室,恐怕错账能摞起一叠来。”说完,还把手抬过头顶,夸张地比了一比。
沈兰噗嗤一笑,冷哼道:“你在想好事呢吧,我倒以为大概我们四个是轮不了岗的。”
冷秋月则是重重地一点头,颇以为然:“也是,至少在明年招工之前,我们要一直坐在柜台充门面的。嗯……至于密斯佟嘛,她是更不可能换岗的。现在这样一安排,她怕是要比从前更悠闲了。”
“说起那个佟慧怡,你们看见她在报纸上大出风头了吗?”傅咏兮想起这事就不服,卷着袖子拍桌道,“要是搁以前,我早就……”
宋玉芳便打断道:“得了,你的脾气搁现在也没好多少。要不是这两天,你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争着要给咱们捧场,我看呐,一场腥风血雨是免不了的。”
原来,前阵子佟慧怡约了一位记者朋友来行里给她做访问,等到消息一发布,什么向着新时代迈进的虚言自是不必说。最让人忍不了的是,仿佛整个北京中行就佟慧怡这一个女职员,而且还是个上进的天赋派。
实在是滑稽!
傅咏兮撇了撇嘴:“我是不稀得出这种假风头,要不然我也让我爸去运动一家报馆,替我壮壮声势。”
冷秋月笑了笑,摇着头无奈道:“可架不住这一招,还挺有效验的。这两天好多摩登女郎,来我们银行办业务呢,连电影明星都来。”
“她们哪儿是来存钱的。”同样了解分行情况的沈兰,对此完全是嗤之以鼻的态度,“瞧着吧,过不了几天,满大街都是新女性带头进银行的各种照片。不过听说这一闹,总处还挺高兴的。一分钱没花,广告倒是打得挺响亮的。”
“古有文人替红粉知己捉刀代笔,今有记者替交际明星合影留念。”傅咏兮哼哼了两声,从菜碗里挑出一段小葱,仍在了桌上。
正在喝汤的宋玉芳呛了一口,赶紧瞧瞧周围,再用气声提醒她:“姑奶奶,你的嘴还是把着点儿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