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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负国贼（第1页）

朱温随即又令杨师厚乘胜攻取荆南。荆南节度使赵匡明心知荆南难以守御，也欲放弃江陵投奔杨行密，但其子赵承规却劝道：“当年诸葛亮、诸葛谨兄弟分别仕于蜀、吴二国，才保兄弟相安。如今伯父大人已投扬州，若父亲大人也去扬州，必会引起杨王猜忌，无异于自取其祸。为今之计，不如投奔西蜀为好。”赵匡明大悟，遂率领其仅有的二万余兵士西投成都。王建大喜，厚礼相待赵匡明。

杨师厚兵不血刃地率军进入了江陵，朱温大喜，当即表奏杨师厚为山南东道节度使，高季昌为荆南节度观察留后。自此，荆、襄之地就归属朱温了。一时间，朱温兵威大盛。

正当众军高高兴兴地准备着班师回大梁的时候，朱温却突然心血来潮，竟然要乘胜攻伐淮南。敬翔大惊，切谏道：“主公出师不到一月，即荡平两大藩镇，拓地数千里，令远近诸侯闻之，无不倍感震慑。有此威望，实为难得，不如见好即收，赶快回洛阳谋图大事，待大事定下后再俟机而动，方为上策。此时征讨淮南，时机尚不成熟，万一不顺，必会影响主公大事。”

朱温却听不进去，说道：“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既然我军兵威正盛，正可一举而荡平淮南。如此，一统天下之日也就不远了。”

敬翔一再苦劝，但朱温已经铁了心，而且还赌气说道：“如果先生认为不妥，你先回大梁好了。”敬翔大惧，也就不敢再劝了。

朱温传令，全军向光州进发。

此时已经入冬，梁兵尚未换上冬装，行至枣阳时，又突然下起了大雨，天气变得又潮又冷。梁军兵士大多为北方人，皆不习惯南方的阴冷天气，因此，个个冻得瑟瑟发抖。再加上申州到光州的道路又窄又险，泥泞难行，不几日，梁军就人困马乏、疲劳不堪了，逃兵日见增多。

梁军好不容易抵达光州城下后，朱温遣使对光州刺史柴再用道：“你若投降，我将以你为蔡州刺史；若不投降，一旦破城，将鸡犬不留！“

柴再用密令兵士严设守备，他自己则一身戎服地登上了城头，对朱温谦恭地说道：“光州城小兵弱，不足以辱没大王之兵威，大王何不去取寿州？一旦大王攻下寿州，柴某一定听命于大王。”

朱温犹豫再三，一直在光州城东逗留了十来天，方才拿定主意，决定先攻取寿州，便下令大军发往寿州。

不想，在去寿州的路上，梁军却走错了路，竟多走了上百里，等明白过来时，阴雨又连绵下开了，道路变得更加泥泞不堪，行军也越来越艰难了，又走了二十多天，才抵达寿州城下。

朱温不知道，此时的寿州已早就得到柴再用兵报，正坚壁清野、以逸待劳地等着他呢。寿州城本就壁垒坚厚、城壕深阔，再加上十多天的整备，因而梁军一连攻了十多天，寿城城却毫发未损，而梁军却死伤惨重。朱温无奈，只得下令扎营围城。不想，寿州周遭林木早已被砍伐殆尽，梁军根本就无法找到林木做围栅。

敬翔再次请求回军，朱温仍不死心，引兵退屯正阳，以待战机。此后，梁军又多次攻袭寿州，但手段都用尽了，却仍是丝毫无功，士气变得更加低落，逃兵也越来越多。

恰在此时，滑州忽有噩耗传来：谢瞳因病逝世了。朱温大为哀痛，这才令刘捍率军先在淮河之上架设浮桥，准备率大军北撤。

大军终于渡过了淮水，疲惫不堪的军士们眼见得就要回家了，无不欢喜雀跃。不曾想，柴再用早已在此埋伏下了重兵，兜住后军就是一顿猛杀。此时的梁军既无准备，又无斗志，被柴再用杀了个措手不及，整个梁军后队几乎是全军覆没，不但死伤三千多人，而且整个梁军的辎重几乎全被淮南军抢走了。

朱温这才后悔没有听从敬翔的劝告，使得梁军军威大减。一回到大梁，即密令蒋玄晖、张廷范、柳璨等人加紧谋划禅位事宜。

蒋玄晖与柳璨商议，决定依照魏、晋故事，先封朱温大国，加九锡，然后再受禅，这样次第而行，方可名正言顺。于是，便奏请昭宣帝先升任朱温为诸道兵马元帅，以表示有别于其他诸侯。昭宣帝怎敢不照办？当即下诏，以刑部尚书裴迪为宫告使。

朱温却嫌如此做法太过拖沓，对蒋玄晖、柳璨大是恼怒，竟坚不受旨。

孔循此时刚过二十岁，却已官至宣徽副使，他与王殷一向交好。其实，二人早就对蒋玄晖心生嫉妒了，一直觊觎其权位。此时，二人见朱温恼怒蒋玄晖、柳璨，便趁机火上浇油，对朱温言道：“蒋玄晖、柳璨等人内心一直想延长唐室寿命，他们如此拖沓其事，就是在等待机变！”朱温也暗自生疑。

蒋玄晖听说后，心内大惧，亲至大梁向朱温备述衷曲和自己的良苦用心，一再表明“只有名正方可天下畏服”的想法。朱温不耐烦地说道：“你等巧言这些闲杂之事来阻止我，是何居心？假使我不受九锡，难道就不能做天子了吗？”

蒋玄晖声泪俱下，泣道：“我等即便再愚蠢，也知道大唐气数已尽，天命归于主公。属下与柳璨等人决不敢忘记大王恩德，更不敢逆天命而行事。但是，眼下尚有晋、燕、岐、蜀等诸侯，皆为我之劲敌，我王如果贸然受禅，他们必定不服。我等只有按照古之义理，循序而取，才能为我王创下万代基业！”

朱温大声呵斥道：“如此看来，你这老奴果然是不听我的了！”

蒋玄晖吓得浑身冷汗淋淋，连称加速办理，慌忙拜辞回到洛阳，急与柳璨商议，决定提前为朱温加九锡。

次日，昭宣帝对蒋玄晖、柳璨言道：“朕想举行郊祀，不知可否？”蒋、柳二人也未多想，当时就同意了。昭宣帝当即下旨令百官准备郊祀，朝中百官大多为新进之人，并不懂得郊祀礼仪，只好预加演习。裴迪知道后，连夜赶往大梁，对朱温言道：“柳璨、蒋玄晖等人实在可疑，眼下朝中百官正在准备郊祀，听说这是蒋、二人的主意，此举显然是想延长唐祚。”朱温大怒，当即遣人对蒋、柳二人大加申斥。

蒋玄晖、柳璨大惧，连忙上疏劝天子停止郊祀之事，并召集朝官庭议朱温加九锡一事。朝中百官大多不同意，只有礼部尚书苏循扬言道：“梁王功业显大，天命有归，朝廷当速速揖让！”百官知其受朱温宠爱，个个敢怒不敢言。

昭宣帝无奈，只得下旨，以朱温为相国，总百揆，以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天雄、武顺、佑国、河阳、义武、昭义、保义、戎昭、武定、泰宁、平庐、忠武、匡国、镇国、武宁、忠义、荆南等二十一藩镇为魏国，进封魏王，加九锡。

圣旨到达大梁后，朱温嫌其太过烦琐，坚辞不受。昭宣帝无奈，只好让蒋玄晖亲赉诏书向朱温宣示，朱温仍不受旨。

蒋玄晖回洛阳后，向昭宣帝言道：“梁王仍是大怒不解。”

昭宣帝两眼含泪，发愁道：“朕要如何，梁王才能满意呢？”

柳璨奏道：“现今天下，人望早归梁王，陛下何必背此重负？不如及早禅位于梁王！”

昭宣帝也知大势已去，当日便遣柳璨至大梁，向朱温说明传禅之事。朱温这才转怒为喜，正欲答应，猛听敬翔轻咳了一声，他内心一动，转而言道：“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柳璨告辞后，朱温问敬翔是何主意，敬翔道：“既要传禅，就必须依礼而行。再者说，柳璨杀戮朝士太多，天下之人，无不对其痛恨有加，由此人传旨禅位，天下人必定移恨于主公！”

朱温闻听有理，他知道，天下已对大肆屠杀朝士一事议论纷纷，皆认为是他朱温的授意，此事必须得有人顶罪，显然，柳璨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思来想去，他终于拿定了主意，就对柳璨动了杀心。柳璨尚自不知，每日里依然与蒋玄晖、张廷范等人朝夕宴聚，取欢作乐。

何太后知道大事已难以挽回了，便遣宫女阿秋、阿虔至蒋玄晖府，求蒋玄晖在禅位之后，能保全她与昭宣帝的性命。不想，此事被王殷、孔循探知，密告于朱温道：“蒋玄晖、柳璨、张廷范等人于积善宫大摆宴席，并与何太后焚香盟誓，共谋兴复唐祚。”朱温大怒，当即下令将蒋玄晖与丰德库使应顼、御厨使朱建武打入河南狱中，改以王殷暂掌枢密院、孔循暂掌宣徽院。

朱温连上三表，坚辞魏王、九锡之命，昭宣帝只得下诏改任朱温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昭宣帝并不知道，朱温此时已经在大梁开始兴造宫阙了！

朱温终于下令，将蒋玄晖斩首示众，并追削为凶逆百姓，令河南尹将其暴尸于都门之外，聚众焚烧；应顼、朱建武则乱棍打死。

朱温乘机示意王殷、孔循，让他们到处宣扬蒋玄晖与何太后有染，并说是由宫女阿秋、阿虔通导往来。所谓恶事传千里，不几日，何太后与蒋玄晖通奸之事就被传得天下皆知了。朱温趁机令王殷、孔循将何太后缢死在积善宫，随后又逼迫昭宣帝下诏，追废何太后为庶人，并将阿秋、阿虔于殿前当场扑杀。昭宣帝不敢违拗，只得含泪下旨。

接着，朱温又令王殷、孔循逼昭宣帝下诏，贬柳璨为登州刺史，贬太常卿张廷范为莱州司户。次日，朱温又让昭宣帝下旨，将张廷范车裂于市，将柳璨斩首于上东门。

临行前，张廷范对王殷道：“我本优人，能出入于殿堂之上，古往今来，我堪称戏台上第一人了，也不枉此生了！只是，如此死法，却也太过惨烈了！”

柳璨却突然良心发现，自觉罪孽深重，已为天下人所唾弃，仰天高呼道：“负国贼柳璨，死其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