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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页(第1页)

众人无不悲痛,皆掩面而泣。孙承宗确实做到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也是那个可以永远信任的长辈。“孙老他……并无子嗣,这跪棺该我们这些做部下的代劳吗?”副将阖上棺木,为着守灵的事犯了难。护边使孙承宗,位列官位而并无子嗣父兄,无至亲之人在世,何人为他守灵呢?“我来跪。”竹曦满身的血污,走上前,抬眼向副将郑重道,“我来跪,让我跪吧。”他不愿看着孙承宗如此孤寂地死去,他舍不得这个提携他的将军,落得如此下场。如今他心甘情愿地跪下,这也是他头一回心甘情愿地下跪,没想到却是为了送别。尸身是竹曦拼死抢回来的,于情于理,众人没有阻拦的道理。李自牧沉默良久,才对副将说道:“想吊唁的都去吧,明日便要下葬的。”棺椁在城中的义庄暂且停留,城里的许多人都拖家带口地前来吊唁。在这里住了三四十年的老人,都知道孙承宗这个名字,听闻此噩耗,面上难掩悲痛。只是他们皆不知,孙承宗究竟为何而死,是为了他的妻儿,还是为了大昭呢?作者有话说:想闲也闲不下来,又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比赛,所以要到23号才有空继续写了。好累,短暂地告别一下家人们~怕没有人去深究这个问题。他们不知道孙承宗到底还是犯了军法,这件事若是秉公上报,那他这身后名便保不住。为着这个缘故,孙承宗的副将还是将此事瞒了下来,只说他是因战而亡。战场上出生入死,谁不想赚个好名声。副将想着,孙将军苦苦守了三十多年边境,若是死后无名,后来者又有什么盼头呢?他向来是公事公办的,只是这事他偏了私。竹曦仍挺直了腰杆跪在地上,看着副将把上报的文书奉给前来吊唁的官员,众人阅后无不落泪感怀。他们的泪水竹曦分辨不出真假,但其中总会混有些真的。郁枫与陈信今夜本也是要来的,但因为阿史那颜的那句威吓,他们不敢擅离职守,其余的军士皆不敢轻举妄动,直直地盯着边境的战况。这是一个不眠夜,白烛燃了半夜,官绅们也渐渐离去,偌大的义庄,也只留下了竹曦与坐在角落的李自牧。今夜是李自牧忙前忙后安排的丧礼,另一只眼睛还要盯着阿史那颜。竹曦看出他已经很累了,不止是身体的累,恐怕内心的疲累更甚。李自牧整个人都缩在墙角的阴影里,白烛照不亮的地方。义庄里无人认领,无法辨认的尸体还有很多,都是裹了草席了事,相比之下孙承宗的棺椁是最体面的。竹曦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明明他看到的“苦”不少,但孙承宗的死似乎抽走了他心中的一丝支撑。孙承宗是个好人,可好人又一次丧了命。竹曦知道这就是世道,从前他觉得理所当然,但这一回想骂一骂这样的世道。竹曦从草垫上站起身,孙承宗的棺椁旁放着他的遗物,明日便是要一齐下葬的。竹曦一件件地归置好,一边轻问道:“为什么好人总没有好报?”李自牧像是被抽了魂,只是缓慢地摇着脑袋。他或许真的没有能力改变命运的安排,孙承宗最终还是死了,那剩下的人呢?他自然也想问一问为何“死亡”总是阴魂不散地等着他。为何孙承宗与他爹一样,得不到善终。竹曦在孙承宗的遗物中找到了一把有刀鞘的短刃,象牙做的刀柄,刀锋尖利。他从后腰取下陈信送他的那把雁翎刀,孙承宗的这把稍短半寸。两把刀一为玄铁,一为白铁。一黑一白,都是好刃。他抬眼看了看漆黑的棺椁,决定将孙承宗的这把刀留了下来。就当是留个念想吧,人活在世上,总要留下点什么的。有了这把刀,竹曦便不会忘。“牧哥。”竹曦又换了个问法,“世界上真的有因果吗?”孙承宗曾经说世上有因果,竹曦不信。但事到如今,或许这世间总还是有的。这回李自牧张口轻道:“有。”他正是因为因果,才会重生。但是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按照他所给予的路走,故而有人选择了生,有人选择了死。“是不是杀多了人,因果就会来找你。那牧哥呢,因果会来找你,你怕不怕?”“怕。战场上待久了,再软的心都会变硬。心软的人杀不了人,便只能被人杀了。可心硬了,便是连当初的自己也杀得了。”李自牧自嘲苦笑,他不就是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给杀了吗?他杀死了从前的自己,所以到头来,没有人愿意继续追随他。如今他重生了,那些信任他的人、爱他的人仍在身边。李自牧只是想自私些,保全他们,可是有人仍然死去了。“竹曦,战场就是生生死死。说不定哪天,阿史那颜也会取了我的命。如若真的有那天,阿曦便也给我守个灵,算圆我一场梦。”竹曦自然知道李自牧是在玩笑,不过他有些好奇最后那句话:“什么梦?是个噩梦还是美梦?”在竹曦眼里,李自牧总是神神叨叨的。比如有一夜,李自牧竟在梦里流了泪,倒像是个痛苦万分的梦,醒来就抱着竹曦不敢放了。李自牧仍藏在阴影里,他沉默良久,再开口声音已然沙哑:“是个噩梦。梦里的竹曦和李自牧同床共枕整整七年,可是李自牧也骗了竹曦整整七年,把对方的真心全都糟践了。后来竹曦累了,他恨李自牧,病也不想治,最后死时也不愿再多看一眼对方。李自牧终于后悔了,他对不起竹曦,但等待他的始终只有冰冷的尸体……”讲着讲着,李自牧慢慢便从墙角的阴影处站起身。烛火终于照亮了他的脸,竹曦再一次看见了他那失神而又深邃的眼神。仿佛还有些脆弱的东西,就要被一根根针扎得粉碎。他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但故事的主角分明就是他自己。眼下一片湿濡,竹曦抬手一拭,才发觉自己竟也落了泪。平白无故淌下泪来,他也不知为何,这个梦如此的熟悉,仿佛他也听过。“听人说,梦都是反的,牧哥。”竹曦憋了半天,也没再能说出什么宽慰的话来。大抵是这个故事过于伤感,又关乎自己,他的泪水仍止不住地流。李自牧自然知道那根本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们俩之间的事。今日竹曦这样问了,他也这么答了。见竹曦恍恍流下泪来,李自牧的心跳得更快了。他会想起来吗,若是想不起来,又为何会落泪呢?想起来或许更好些吧,若是哪天自己真的死在了战场上,便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死如此悲痛了。李自牧认真道:“若我哪天真死了,不用难过,为我守个灵便好。”竹曦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他。纵然李自牧真的没有在开玩笑,但竹曦不爱听。他偏过头,不再理会李自牧。翌日,众人为孙承宗下了葬。竹曦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看着棺椁一点点地被土埋没。李自牧天未亮便离开了义庄,去找陈信与郁枫了解阿史那颜的动向,留给他们悲伤的时间,本就不多。新的开始阿史那颜那日所说的“计划”,没有人知晓,包括李自牧。不过斗了这么久,李自牧多少还是了解她的性格。越是不可能的事,她便越要做。谈及“不可能”三字,李自牧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地方——蓿州。比起茶州的重兵,两相比较之下,蓿州的毒沼也并非没有通过的可能。彼时蓿州没有防备,自然容易被趁虚而入。果不其然,蓿州很快便传来消息,大批的乌桓骑兵出现在了那里,并且来势汹汹,进攻极快,不过一日便攻破了三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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