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人人都扒着帘缝想来看一眼。听闻竹曦可是李小将军的相好,如今又加了一条,是“厉害”的相好。起码比那些新兵蛋子强了不少。伍祐没有围过去看热闹。他本不看好竹曦,谁知兜兜转转又碰到了他,心里窝着火。一旁的郁枫见他这样,把烤熟的野味分给了他一些:“那孩子人不错,何必针锋相对。”伍祐也说不上来,可能他们就是没这眼缘,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我也不知道,可能他比我厉害些吧。我练了这么久,不及他。李家军向来以实力拼输赢,这次本以为我总能和陈信哥一样选上副将,只是他来就不一定了。”郁枫见他小孩子心性,笑劝道:“还未比试便灰心丧气,你本也不赖,堂堂正正赢他,也不是不可能。”伍祐愤愤地啃了口郁枫递来的野味,含含糊糊地向她道谢。竹曦的“威名”,早传遍了李家军,他在战场上那杀人不眨眼的模样,想到便让人瑟瑟发抖。他战功不少,杀的又是乌桓死敌,大家便也渐渐对他有所改观。起码在是敌是友这个问题面前,他一定是属于后者。李家军的那一大帮汉子,见竹曦真成了自己人,便也不藏着掖着,把“小嫂子”的称呼摆在了明面上。不过这次的“小”嫂子倒不是说竹曦“做小”,而是他的年龄确实是小。在这之前这样的称呼或许还带了些玩笑戏谑,如今可是正正经经地把他当自己人看了。竹曦听着难得面红了。听玩笑话都能脸红,明明更让人面红心跳的事他都会做,为何这单单一声“小嫂子”便让他红了脸?竹曦是彻底想不通了。众人见竹曦理所当然地把包裹放进李自牧的营帐,又是一阵窃笑。被竹曦回头一瞪,一个个又板起脸往回缩。李自牧将他们都赶去了别处,回头跟竹曦一起收拾他带来的东西。东西实在不多,就那两本破画册,几件玄色的衣衫,还有他送的那块破黄玉石头,连着腰间的那两把刀,再没有其他。竹曦见李自牧一直盯着那块黄玉,便把它抢过来攥在手上。说实在的,这块石头又重又没用,放在包裹里也硌人,若不是因为这是李自牧送的,竹曦恐怕早就扔掉了。他摩挲这那块黄玉,这石头色泽透亮,将温和的光映进了他的眸子里:“牧哥尽管可以自己走,反正我总会来追上你的。就像你来西北,我也来西北;你来蓿州,我也来蓿州,我跟着你,你也要允我跟着。”李自牧倒是反应得快:“这么说,你不气了?我以为你会再打我一顿。”“我……我!说得我好像经常打你似的!”竹曦原本缓和的脸色又陡然冷了下来,他站起身指向帐帘,“你走吧,既然我打你,你就别睡我这里。”李自牧发誓他真的只是说着玩的,又撞枪口上了。独自来蓿州这事是他自作主张,不愿竹曦来也是真心想保全他。如今阿史那颜失了条胳膊,也够她消停一阵,事态渐平,他也不用总提心吊胆。只不过这还是自孙承宗死后,竹曦头一回放松地说笑,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竹曦了。既然被赶出来那就被赶出来吧,反正也不是头一回。陈信递信去了,左右他的营帐还空着。李自牧又去他那修养了几日的伤,总算是堪堪将伤口养愈合了。你自然是比他们更重些陈信的脚程极快,来回不过三日。见李自牧被赶出营帐,他乐得合不拢嘴。这个将军当得不是很“体面”,都三番五次被赶出房门,能做到如此的,除了竹曦,没谁有这个胆子。不过想起他这一路在护边营听到的那些风声,还是为竹曦感到不值。他原本还疑惑为何竹曦会独自上路,那日也没来得及细问,不想是被赶出来的。说到底还是因为竹曦是个外族,旁人多是瞧不上他的。不然按这样的军功,多少也早被提拔上百夫长了。只是张雁几乎关照到了每一个护卫军,唯独让竹曦离开。“那张雁不用外族,本也怪不了他。只是竹曦走到今日不容易,他这个旁人看不清,我们可是看着小曦一步步走来的。如今就这么被赶走,心里多少都会气。”这话听得李自牧甚是奇怪,竹曦难道不是自己来找他的吗?他将陈信拉到一边,沉声问:“……什么被赶?”陈信愤愤不平:“将军不知道?竹曦是被赶出护边军的,不过他走了可是护边军的损失,这么好的将才,上哪找去!”陈信总想为竹曦分辩几句,若他那时在场,多少也得跟张雁明一明事理。只是竹曦走得干脆又悄无声息,没闹出多大的动静。他也是多方打听才知晓的原委。“……他来时什么也没说。”李自牧长叹一声,“他素来如此,什么都不在乎。你觉得他理应难过,他未必真的放在心上。与他不相熟的人,他都不甚在意。”陈信重又挺直背:“那往后也别再提,全当过去了。将军多照看着他点儿,总比在护边营放心多了。”听陈信说的话,李自牧心道他还是不够了解竹曦。如今以他的实力,和自己算得上是棋逢对手,谁护着谁也说不准。李自牧活动活动筋骨,肩上还是酸疼。陈信又好似想起他的“要事”,从马绳上解下两个酒罐子。“老吴不会还在养伤吧!我得找他喝酒。”“放心,我伤得比他重,我都能起身,他差不了。”听到这话,陈信放心许多,又晃了晃手中的两罐子酒水:“将军,你还别说。这茶州的酒就是不同,烈得很。老吴最爱喝,我特地捎回来两罐给他尝尝鲜,不知他能不能分辨清楚。”吴解最爱酒,且千杯不醉。曾经喝倒过一众兄弟,这点酒不在话下。谈及这酒,李自牧倒是想起那京城老家的酒。“那是定然,这难不倒他。不过若说最好喝的,还是京城的逍遥酿,酒坊只在特定的那两个月才开窖,难得。”吴解老远便看见归来的陈信,走近了又听见二人在谈论酒的事情,他拍上李自牧的肩膀,插进话来:“自牧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上次回京,我可是连喝了几日的逍遥酿,险些被兰庭说教一通。”三人正谈论着,忽而又凑上前一个脑袋,死盯着陈信手里的酒。居然是竹曦!这下可好,这酒一拿出来,被这么多“酒鬼”给惦记上了。陈信忙将酒藏在身后,可惜竹曦已然看见了,他抬眼看向陈信,问道:“什么酒?”“这酒烈得很,你能喝吗?”“为何不能,就一口。”吴解笑道:“算了,给他倒点尝尝,不然他老惦记。”既然老吴都发话了,竹曦自然能得上那么一小碗。他捧着酒碗呡了一小口。酒香顺着嗓子眼儿流到肚子里,就好像火烧似的。确实好喝,与那日同孙将军饮的那碗酒一样。只是酒如初人却再也见不到了。竹曦没再继续喝,而是把酒碗还给了李自牧,随后往练武场的方向去了。李自牧自然也知道竹曦在想什么,不过他觉得还是让竹曦一个人静静为好。李自牧的伤正是愈合的时候,自然是不宜饮酒的。陈信与吴解二人瓜分了那两罐子酒,前者喝得找不着东南西北,后者却还嫌酒水不够满。天色渐暗,李自牧为二人生起了营火,免得又睡在露天着了凉。训练的兵士都陆陆续续地回了营帐。李自牧知道竹曦也回来了,便掀开他的营帘,试探道:“今日空闲,外头走走?”走去哪?竹曦本想这么问出口,不过他又把这话咽了回去。他爽利地站起身,与李自牧一人一马出了营。李自牧的马跑得很快,竹曦紧跟着他的马,不知他要往何处。原本以为他要进城,没想到行了一段路,周遭更荒芜了些,再行半个时辰,马儿又往上坡跑,竹曦这才知道脚下的这条路是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