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解架起弓箭,射穿了那匹马的眼睛。就在两队酣战之时,对面尘土滚滚,疾驰而来的,正是蛰伏许久的阿史那颜。几月未见,她好似颓靡不少。想来失去一臂后,乌桓人也如墙头草般见风使舵,追随他人去了。“呵,你们不过才百余人,亏我死守了这么久。谁也别想回去搬救兵!”吴解暗道不好,偏偏虎符在他们这一对身上,还撞见了最难缠的阿史那颜。难道这虎符就真的要落入敌手了吗?阿史那颜见二人的表情,便已然猜到那至关重要的东西就在他们身上。她跨坐在马背之上,单手举刀,猛地冲向吴解。吴解刚要发力迎战,却见身侧一道人影闪过。那是极快的马蹄声,是奔着他来的。千钧一发之际,吴解看清了正在逼近的人。李自牧!他举起长枪,朝着吴解的肩膀刺去。吴解认得那把长枪,那是李老将军在世时送给李兰庭的及笄礼,李兰庭靠它守了近十年的江山。此后,李家便有了这样一条不成文的约定,谁出征谁就带着这把枪,因为父亲会保佑他们平安。此次出征,这把枪就落到了李自牧手中。而此时此刻,李自牧手中的枪却对准了吴解。吴解震惊地动弹不得,枪尖闪过的寒光擦过他的盔甲,晃得他睁不开眼。然而长枪却并未伤及他分毫,而是挑走了他肩上的那个包裹。李自牧得逞般朝吴解挑眉,随后头也不回地往前驾马而去。少时跟在父亲身后的混小子,如今也照样自顾自地“戏耍”了他。就在这仅存的一瞬间,吴解心头涌起莫名的火。李自牧在乌桓人面前挑走了这个包裹,这不明摆着引人来抢吗?他是想以身为饵,从而保全吴解他们。李自牧的计策确实奏效了,阿史那颜如鹰隼般的眼睛直盯着枪尖上的包裹,就像看猎物般盯着它。她恶狠狠地盯着仇人:“李自牧!这一臂的仇,我还没报!如今一并还你!”她牵引马头,朝着李自牧奔驰的方向而去。一时间不少乌桓人也跟着去追李自牧。“臭小子,原是在这等着我……”吴解满脸错愕,他不相信此时此刻出现的李自牧竟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揽下一切危险,“你不要命了?不要命了!”吴解握住缰绳的手发颤,曾经这孩子的父亲也是这般冲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如今他的儿子,也做着同样的事情。而两次,他都没能及时看破而拦下他们。他不信邪地想要调转马头,去追上李自牧。“吴叔!别干傻事!阿史那已经追上去,我们太迟了!”郁枫在身后挥扬马鞭,重重地打在吴解的马肚子上。那马也不听吴解使唤,朝着反方向狂奔而去。索性没往阿史那的方向跑,他们只要突出重围,尚有一线生机。郁枫急忙抓住缰绳,调转马头想要追上前去。只是聚集在她面前的敌人越来越多,她手中的长枪沾染的血越来越多,顺着白缨慢慢染红,又顺着长杆流向了她的手心。血在手心里延展,她快要握不住枪杆了。那些大胆的蛮人,就算被刺,也抱着枪头不撒手,誓要将郁枫拖下马。郁枫大呵一声,将左手的纱布从脖颈上扯断,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得她快要睁不开眼,只是她必须摆脱包围,追上吴解。她忍着剧痛双手握起长枪,将那蛮人挑向空中。她左手的纱布已然染成了血色,在一片混沌之中,她杀出了一条血路。寒风呼啸,郁枫几乎是靠着本能攥紧了长枪,她的手指尖儿早已冻得没知觉,不过这样也好,起码痛觉会减轻不少。她奋力砍杀,似是不要命般朝着吴解离去的方向疾驰。血流进眼眸里,她眼中的世界是模糊的红色。诺言郁枫仍在酣战,竹曦与伍祐的情况也不容乐观。阿史那颜显然也把重筹压在了竹曦的路上,聚集在此处的蛮人不少。两人对视一眼,按照商量好的计划往前冲,整个部队围作一团,朝着前方的山路狂奔。蛮人习惯在旷地上厮杀,进了树林反而束手束脚。所以只要越过了这座山,蛮人便不会追来。伍祐倒算是个能抗的,打退了不少蛮人。他与竹曦一左一右,在前头开路。伍祐长刀使得不错,雁过不留痕,讲究的就是个“快准狠”。忽而蛮人的长锁缠住了伍祐马的腿,拉扯之间那马抬蹄嘶吼一身,竟将伍祐颠下马背。伍祐的胳膊着地,狠狠磕在石块之上,他吃痛地闭上眼睛。蛮人趁其不备,狠狠勒紧缰绳,那马扬起蹄子,将要对着伍祐的身子重踩下去。一只箭飞速而来,刺穿了马前腿。那马吃痛倒地,发出悲鸣之声。“快上马!”伍祐听闻,也顾不上疼痛,扯着马绳爬上马背。竹曦又架起箭一连射了三箭,将与李家军厮杀的三个蛮人射杀。那些原本不敌众的将士们得以抓住时机往阵外冲。经过整整半日的纠缠,众人总算突出重围,但是五十三人的队伍整整折了近半数,剩下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不少的伤。这已是尽力的结果,蛮人的数目本就是他们的几倍,甩掉他们实属不易。众人也来不及悲痛,纷纷赶路。伍祐差点丧命于铁蹄之下,此时仍旧惊魂未定,双目无神地驾着马,跟在竹曦身后。三日的时间,要从瓒城到茶州,路程不短。就算昼夜不息,也只能勉强抵达。只是此时众人早已精疲力尽,伤势较为严重的,甚至需要别人的搀扶才能继续前进。夜幕降临,林间静谧无声。竹曦知道这般情况已然不适合继续赶路。他轻轻勒住缰绳,停下马,回头看向伍祐。伍祐这才回过神,下令所有人下马休憩。众人疲惫地席地而坐,包扎自己的伤口。野外寒冷无比,不生火怕是他们都熬不过今晚。竹曦在附近捡了些枯树枝,用火折子生了火。枯木遇上烈火发出“噼啪”细小的爆裂声,众人有了火,身子逐渐暖和了不少。方才的悲痛又悄然爬上心绪,气氛顿时凝重。伍祐抱着受伤的胳膊,挑了个偏远的位置,半靠在树干上,咬牙为自己敷药。他向来要强,如今的样子实在算不上体面。看着竹曦默默地生火,伍祐忽而又疑惑。自从遇到竹曦,他就没和颜悦色地与他说过几句好话,如今竹曦却肯救他,这令他感到意外。“为什么救我?我……那么说你,你还救我……”伍祐拘谨地试探着,“要是我死了,这副将的位置肯定就是你的了……傻。”伍祐小声地撇嘴,一边观察着竹曦的神色。“我答应了李自牧,尽力保全你们。”竹曦背朝着伍祐,火光映衬着他的脸,“至于副将的位置,你爱当就当,没人跟你抢。”原是如此,伍祐惭愧:“因为……将军的话,你才救的我?”“嗯。”竹曦拾起树枝翻弄着篝火堆,认真道,“不然随你死哪。”“咳咳!”伍祐那点可怜的内疚心又被竹曦气没了,他皱眉轻斥,“喂,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憋出下半句。他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将身子挪得更远些。众人消停了一阵,不少人都席地而睡,疲倦地闭上双目。只有个年轻的小伙发现了异常。那黑暗的树林之中,忽而有响动。伴随着丛林中阵阵低吼,所有人的弦又紧绷起来。“野……野狼!”那人看清了藏在黑暗里的危险,“好多野狼!怎么打得跑!”“全身都是伤,我根本站不起来……”不少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伤口撕裂般地疼痛,“难不成我们要被它们吃了吗?”竹曦迅速起身抽刀,将伤者护在身后。狼群正在聚集,它们露出獠牙,虎视眈眈地望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