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狼猛得扑过来,匍在了竹曦的手臂之上,呲牙朝着他的脖子咬去。竹曦将刀直直地插进头狼的肚子,将它甩了出去。一套动作快准狠,就连伍祐都未能看清他的刀光。狼群一拥而上,竹曦将刀横在胸前,阻挡了大部分的力量。随后横刀而劈,顿时血光四溅。众人纷纷拿起燃烧的树枝,向狼群挥舞着。狼群仍在不断地涌上前,好似没有尽头。竹曦死死地盯着剩余的狼,眼里透着着杀意。连失十几匹强健的狼,狼群开始往后退。一只母狼缓步走上前,竹曦将刀尖插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这匹母狼。母狼低头嗅了嗅竹曦身上的血,忽而发出悲鸣的狼嚎,匍匐在竹曦的脚下。其余的狼竟然也跟着发出凄凉的嚎叫,后退着隐入黑暗。竹曦也不再举刀杀它,而是往后退到了篝火边。那母狼也迅速地钻入草丛,不见了身影。众人惊诧地看着这一幕。或许真是万物有灵,而竹曦便是能读懂灵性的人,方才发生的事便是佐证。也多亏了竹曦,他们才能死里逃生,纷纷松了口气。此刻看向竹曦的神情,也更信任许多。连续的厮杀让竹曦感到疲累,他重又坐下,喃喃道:“再撑两日……到茶州,一切就结束了。”今夜左右是睡不着了,大家三言两语地闲谈起来,为着能够早日脱离苦海,总要放定了心才能坚持。权当是苦中作乐了,有人忽而生了好奇:“竹曦,听闻你和将军是相好,这是真的么?”竹曦淡淡一笑:“嗯。”又有人玩笑:“你长得好看,身手又不凡,配得上将军大人。”“那……那你们是怎么相识的?”怎么相识的?好像每个故事的开头,都有这么个问题。竹曦想,他和李自牧到底缘起于何呢?要细细说,便是个很长的故事;若要长话短说,那三两句也能结尾。大概就是那个艳阳天吧,一个喝得烂醉的酒疯子闯入了浮香楼,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无解”竹曦轻哼着摇了摇脑袋:“我原先就是个小倌。你们将军不知怎的就看上了我,赖着不走。还教我些武功防身,给我钱让我赎身。他来西北打仗,是我非要跟来的。”众人听得是个个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竹曦这话说得明明白白,他们反而把自己的耳朵糊住了似的,稀里糊涂弄不明白。只是哪有人能将如此不堪的往事当成随口的话云淡风轻地揭过去。从烟花柳巷之地逃出来的人哪个不想改名换姓恨不得把过往烂在肚子里,只有竹曦是不寻常的。这倒也对得上,人是美人,若说是小倌,最少也应该是个花魁。只是小倌恐怕是这世上最低贱的谋生,他与将军之间相隔的也够多了。可是他方才说,是将军先看上的他?将军是这般见色起意的人吗?呃……或许还真挺难说……伍祐猛得坐起,又吃痛得嘶了两声,扯了扯竹曦的袖子:“喂喂,这事儿你就轻易说出口了?我以前是不知道,不过换作旁人做过……这个,定是闭口不谈。你倒好,张口闭口全说了,心大得比海都宽。”竹曦看着众人惊诧的表情,解释道:“过去的也是我,我没有逃避的打算。”对于竹曦而言,他能活下去的出路不多。无父无母又混了蛮族血脉,本是活不了的。奈何生了副好皮囊还能为人所利用,千辛万苦地讨生活。他们所鄙夷的,正是他生存的出路。故而李自牧说他不必为此轻贱的时候,竹曦才稍稍动了心弦。“和我们说说就算了,往后若能活着回去,最好还是别和旁人说这些。”伍祐叹了口气,“白日的事……还是谢谢你了。”竹曦没想到万年黑脸的伍祐还有跟他道谢的一天。伍祐说得小声,又好似不太情愿的样子,不过他最终说出了口,竹曦也听到了。伍祐见竹曦没有反应,以为他没有听见方才的道谢,又凑得更近些,干瘪瘪道:“我道歉,从前多有针对,往后不会了。”竹曦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后继续盯着四周,守着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宁静。这夜野狼没有再出现,众人才得以平安度过长夜。接下来,仍旧是崎岖的长路,竹曦一天一夜未合眼,撑着精神带领剩余的人赶往茶州。三日的时间很快过去,竹曦与伍祐带领着所剩不多的兵士昼夜奔驰,最终迟了一日抵达了茶州境内。茶州的形势也变得严峻,瓒城要是出了事,蛮族定然还是要攻打茶州为先前的败北复仇。竹曦一行人在第四日的夜晚才与陈信取得了联系。陈信在城郊的破庙里等了一日,才等到了竹曦的队伍。在此之前,陈信已然联系了护边使张雁。张雁办事认死理,只要虎符一到手,他立刻就能出兵救人。只是眼下虎符并不在陈信的身上。破庙漏着雨水,连日的大雨将地面冲刷得干净。竹曦与伍祐前后脚迈入殿门,摆在正中央的神像积了厚厚的灰,织网连结。殿内生着火,陈信靠在房柱旁,火堆旁半躺着伤得不轻的郁枫。郁枫艰难支撑起身子,她的伤已然找城中大夫包扎过,只是精神不佳,看上去病怏怏的,像死里逃生的鬼。陈信见竹曦、伍祐二人虽狼狈,但没有伤及要害,不由庆幸:“平安就好!”破庙内只有空荡荡的,只有两人。这不应该的,明明李自牧和吴解也应该出现在这里,等着迟来的他们,为何只有陈信与郁枫二人呢?竹曦定定地看着二人,玄衣角上的水珠滴滴答答溅落在地上:“李自牧……和吴解呢?”“吴叔和我走散,生死不明。”郁枫苦涩开口,“将军抢了吴解的包裹,被阿史那颜不知追到哪里……”二人杳无音信,这是众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竹曦往后踉跄了一步,撞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伍祐。“那!”伍祐倒吸一口凉气,“那虎符怎么办!虎符不是就在那包裹里吗?”对……那虎符!没有虎符,他们的计划就全然无用了!竹曦喘着粗气,愣愣地看着陈信。陈信的眼神里透着悲凉,但他似乎已然知晓虎符的去向,所以只有悲凉而并无焦躁。竹曦的心底的直觉告诉他,李自牧骗了他。那个口口声声承诺会在茶州等他的人,或许在那一刻,就没想过活着出瓒城。李自牧又一次欺骗了他。这回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李自牧到底干了什么。竹曦的心跳如雷,他猛得将身上的包裹摔到地上,扒开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布。里面除了一些寻常衣物外,还有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虎符。虎符是李自牧在那一晚放在竹曦的包裹里的。他知道竹曦一定会护好给他的任何东西,并且遵守诺言,平安抵达茶州。他也知道吴解定会豁出命去抵抗蛮族,他不能让吴解去死,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引开了危险。他更知道虎符太过于重要,不能拿来冒险,故而把这个秘密藏得很深,连竹曦都从未察觉。陈信一早就知道,并且为了大局,他默认了李自牧的做法。造化弄人,吴解却仍旧没有逃开命运的枷锁。竹曦跪在地上,垂着头死攥着虎符。李自牧又不是头一回骗他了,每次骗了他后又恬不知耻地往跟前凑。只是这次,骗人的人十有八九再也回不来。如今他信守诺言回来,李自牧却要死在不知那片黄沙之上。可是竹曦口中的未来,明明有李自牧啊!李自牧不能不回来见他!伍祐与郁枫却惊诧地盯着那虎符,他们从未想过李自牧居然将它藏在了竹曦这儿。破庙陷入了一片死寂,陈信想弯下腰扶起竹曦,却不想对方撑着膝盖自己站直了身子。竹曦将虎符奋力掷到陈信怀里,头也不回地就要往雨里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