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通见薛嵩面色有异,问道:“敢情薛将军也认得这小子?”安禄山笑道:“他何止认得,他还吃过这小子的亏呢。那年这小子和段珪璋来行刺我,我记得薛将军曾吃他斫了一刀。”
王伯通得意扬扬地道:“好啊,现在羊总管已赶到了。薛将军、聂将军,咱们都去助羊总管一臂之力吧,捉了这小子千刀万剐,也好替你报那一刀之仇。”
薛嵩有苦说不出来,心里只自想道:“可不知有没有人认出了他是我带来的卫士?”他怕安禄山见疑,只好站了起来,准备跟王伯通出去。就在这时,那得意扬扬的王伯通,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叫,登时似中了“定身法”似的,僵在那儿!
你道这是什么原因?原来是他正看见他的女儿,从女棚里跳出来,挺剑向羊牧劳刺去!
羊牧劳使出了十成功力,向铁摩勒一掌拍下,铁摩勒与他硬拼,虽然不致吃了大亏,但双掌却已给对方吸住,一时间竟撤不回来。
羊牧劳哈哈大笑,催动掌力,加紧压下,铁摩勒的功力到底稍有不如,只觉对方的内力,像浪头般一个个打来,前浪未休,后浪又到,眼看就要支持不住,忽听得一声娇笑,竟是王燕羽的声音笑道:“羊大总管,我也来领教领教你的功夫!”
羊牧劳做梦也想不到王燕羽会突然跳出来用剑刺他,慌急中忙把掌心一登,将铁摩勒震退两步,回掌向王燕羽便斫,但还是慢了一步,王燕羽出剑如风,早已在羊牧劳的肩头戳了一下。
羊牧劳也确是了得,肩头一沉,竟把王燕羽刺来的劲道卸去了一半,王燕羽这一剑本来是想戳穿他的琵琶骨,废掉他的武功的,哪知剑尖刚刚沾肉,立即便给羊牧劳用内劲反弹开去,羊牧劳只不过给划破了少许皮肉,而王燕羽则几乎给他震倒!
羊牧劳大怒,扑过去便是一掌,骂道:“你这野丫头为什么暗算我?”
这时,铁摩勒早已拔出剑来,退而复上,刷的一剑,便刺羊牧劳的肩井穴,铁摩勒的剑术尽得段珪璋真传,而且又经过磨镜老人指点,精益求精,除了火候稍差之外,实已不在段珪璋之下。这一剑他用的是龙形剑法中最刚猛的一招“龙飞九天”,剑尖抖起了九朵剑花,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羊牧劳识得厉害,他那一掌本来是向前打去,迫得转了方向,斜闪一步,再向铁摩勒劈出。但听得呼的一声,剑光流散,铁摩勒的剑尖给他的劈空掌力震歪,这一剑刺了个空。
王燕羽笑道:“我听说你的大号叫七步追魂手,我没见过,所以今日特来开开眼界,看你到底怎样追魂?”她口中说话,手底却是毫不放松,早已一剑刺来,恰好在铁摩勒被他震退的时候,补上了这个空位。
羊牧劳冷笑道:“好,就叫你识得厉害!”走离宫,转坎位,突然一掌向王燕羽意料不到的方位打来,王燕羽那一剑搠了个空,身形已在他掌力笼罩之内。
羊牧劳念头一动:“我打死了她,在王伯通面前可交代不过去。”改拍为按,哪知王燕羽的轻功也已将近一流境界,并且也懂得五行八卦的身法步法,不过不及羊牧劳运用得那么神妙而已,就在羊牧劳变式换招这一刹那,她已足踏“震位”,绕出“生门”,反手一剑,斜刺羊牧劳腰胁的风府穴。
铁摩勒一退复上,使出了一招“李广射石”,长剑径刺羊牧劳的咽喉,他们二人前后夹攻,尤其铁摩勒这一剑,更是攻敌之所不得不救,羊牧劳顾不得再去擒拿王燕羽,霍地一个“凤点头”,移形换位,一招“倒打金钟”,横掌斜切铁摩勒的手腕,解开了他这一招,同时也闪开了王燕羽从后斜方刺来的一剑,可是他虽未中剑,腰带却已给王燕羽削断了。
羊牧劳大怒,展出了七步追魂的绝技,不论铁摩勒走到哪方,都给他抢先堵住,王燕羽决心要救铁摩勒,羊牧劳虽然不能分身来拦阻她,她也不肯逃走,两人或一前一后,或一左一右,合力来斗羊牧劳,他们虽然闯不出去,羊牧劳却也奈何不了他们。
铁摩勒既然无法闯到人丛中去,那些官儿们当然也远远避开,在他们周围的空地渐渐扩大,安禄山手下的那些武士去掉“障碍”,可以大踏步赶来了。
最先赶到的是安禄山的两个“龙骑都尉”——单刀张忠志和铁拐杜绶,这两人的功夫远在其他武士之上,他们不敢去惹王燕羽,不约而同的都向铁摩勒进击,张忠志挥刀斜劈铁摩勒的臂膊,杜绶则抡拐猛敲铁摩勒的膝盖。
铁摩勒当然不会惧怕他们,但他给羊牧劳紧紧迫住,一时之间,却腾不出手来应付。正在危急之际,忽听得两个娇嫩的声音同声叫道:“王叔叔,你别害怕,我来帮你。”原来是聂隐娘和薛红线这两个女孩子,这时也已从女棚中跑出来了。
她们身躯矮细,滑似游鱼,薛红线短剑一挥,刺中了张忠志的腰眼,聂隐娘更狠,她从杜绶的胯下钻过,短剑自左到右地转了一圈,将杜绶的两只脚后跟都斩伤了。
杜绶大叫一声,扑通便倒,恰值羊牧劳一脚踏下,正巧踏在他的身上,登时一命呜呼。
羊牧劳怒道:“哪里来的两个野孩子?”伸开蒲扇般的大手,向下便捞,王燕羽连忙叫道:“你们不可惹这老魔头,打打那些装模作样的武士倒不妨事!”她与铁摩勒双剑齐出,双剑都指向羊牧劳的要害穴道,羊牧劳只得回掌接招,聂隐娘身子灵活,不待他再抓,先避开了。
张忠志腰眼中剑,血如泉涌,只得赶快跑出场去,找人救治。可是其他武士,又已陆续赶来。
武士们见这两个孩子刺伤了张忠志与杜绶,都是大为奇怪,同时又不知道她们究竟是谁家的孩子,但揣想能够在这“御苑”里出现的,父亲定是当朝显贵,说不定还是“皇家”的人,一时之间,倒还不敢动手。
薛红线叫道:“你们瞪着眼睛看我做什么?你们要伤害我的王叔叔,我就不依!”这时,正有两个武士要去夹攻铁摩勒,薛红线倏的跳起来,骑上他的肩头,倒提剑柄,在他头上一敲,薛红线虽然年纪小,气力弱,但这一敲正是人身顶门的要害部分,登时将那武士敲得发晕,晃了两晃,便跌倒了。另一个武士,也给聂隐娘在瞬息之间,接连刺中三剑,不支倒地。
薛红线跳了下来,乐得弯着腰儿笑道:“师父的剑法果然管用,这个大个子给我一打便打晕了。聂姐姐,你更不错,只一剑就刺伤了他。”
羊牧劳沉声喝道:“不管是谁家的孩子,你们将他毙了,万事有我担当。这个野丫头却不用你们来管!”
那些武士得羊牧劳撑腰,放大了胆,刀枪剑戟纷纷刺下,薛、聂二女身躯瘦小,在他们之间穿来插去,东刺一剑,西刺一剑,武士们反而给她们伤了好几个。可是,武士越来越多,渐渐便没有回旋的余地,聂、薛二女被困在核心,情势也渐见危险。
但来人一多,羊牧劳的身手也有点儿施展不开,王燕羽擅长的是刺穴的小巧功夫,趁着铁摩勒用刚猛的剑招迫着他的时候,忽地反手一剑,羊牧劳猛不提防,几乎给她刺中了穴道,在腰背上又添了一个伤口。羊牧劳急忙施展上乘的内功,封住伤口附近的穴道,不让鲜血流出来。
羊牧劳大怒,再用沾衣十八跌的内功,将身旁的武士震得向四边散开,双掌交错击出,又把铁摩勒与王燕羽迫转回来,不让他们杀进人丛。同时,运足了中气,大声叫道:“王伯通,你还不来管教你的女儿!”
满园子的喧闹都给羊牧劳的声音压了下去,这声音似利箭般的插进了王伯通的心房。
王伯通当然深知女儿的脾气,她执意做一件事情,那是决计劝不过来的。何况她今日做的乃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即算自己亲手将她绑了,安禄山素来忌刻,也未必便肯放过他们父女。更何况还有铁摩勒在场,哪能容许自己轻易去缚女儿,而且女儿也未必便肯任由他缚。
片刻之间,王伯通的心里已转了无数念头,饶是他惯经风浪,智计过人,这时也慌得手足无措,拿不定主意。
猛听得乒乒乓乓的碗碟破裂的声音,原来是安禄山看见王伯通的女儿竟然从女棚中跳出来,剑刺羊牧劳,也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他不是怕王燕羽,而是忌王伯通。王燕羽已被困住,杀不到他的身前;但王伯通却近在咫尺,要是王伯通也变了心,突然过来杀他,那岂非是个绝大的危险。他这么一想,心胆俱寒,顾不得体面,急急忙忙便从亭子后方逃走,因为匆促离席,举动慌张,将席上的杯盘碗碟,碰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