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通正跨出亭子,听得声响,回头一看,只见安禄山已在最亲信的几个心腹武士保护之下,仓皇而逃,有几个武士还在面向着他,作出戒备的神态,刀出鞘,弓上弦,看这情形,似乎只要他向安禄山的方向迈进一步,立刻便会有暗箭飞来。
王伯通怔了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是安禄山对他的猜忌,他把心一横,跳出亭子,和安禄山采取相反的方向,一个原来是他的部下,现在做了安禄山卫士的人拦住他问道:“老爷子当真要去杀小姐么?”这个人是他的老家人,看着王燕羽长大的,对王燕羽一向甚为疼惜。
王伯通长叹一声,忽地将蟒袍扯下,玉带摔开,说道:“这官儿我不当了,你们好自为之,我走了!”那老部下问道:“当家的要往哪儿?”王伯通道:“我仍然回去当山大王去!”
王伯通的喽兵在盘龙谷之役,被辛天雄、南霁云的金鸡岭人马夜袭,已被十歼七八,溃不成军,余下的也被安禄山所收编,剩下他光杆儿一个。但他得力的头目,却有很多当了安禄山的卫士,差不多占安禄山卫士总数的三分之一,这时也多在园中。如今生出了这样的变故,有些人也怕今后不能见容于安禄山,便也跟着王伯通跑,纷纷叫道:“对,还是再去占据山头,当个山大王,更为自由自在!”
园子里本已乱成一片,这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乱上加乱,更是难以形容。安禄山的“禁卫军”在“龙骑都尉”司空拔率领之下,登时布防起来,将斗场所在围得水泄不通,那自然是防备王伯通去救女儿了。
王伯通叹了口气,提高嗓子喊道:“羊总管,我管不了这个丫头,随你处置好啦!”他带领愿意跟随他的旧部,便从卫士防守薄弱的地方闯出“御苑”。安禄山的“禁卫军”见他只是弃官而逃,也就不加拦阻,并未发生战斗,便让他们走出园门。
薛嵩慌慌张张的,也想在混乱之中潜逃,聂锋一把拉着了他,低声说道:“你不要女儿了么?”薛嵩道:“反正她不是我的亲骨肉,咱们的身家性命要紧,你还不快快回去布置后事?”聂锋道:“你这一逃就逃得了么?”薛嵩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了,趁现在他们还没有知道,赶快回去和家人逃跑吧!”他怕聂锋多言,猛地将袖子一甩,挣脱之后,拔步便跑。聂锋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女儿可是我的亲骨肉,我不能不管!”
司空拔冲进斗场,望了一眼,大怒道:“你们这班饭桶,这么多人,连两个小孩子也捉不到,羞也不羞?闪开,闪开,让我自己来。”原来这司空拔也是绿林出身,他听说铁摩勒乃是铁崑仑的儿子,心中先有了几分顾忌,同时他也知道羊牧劳的脾气,尽管看这情形,羊牧劳力敌二人,实在难以轻易取胜,但料想他也不愿别人前来“分功”。故此司空拔正好拣软的吃,迈步上前,抡起一柄“降魔杵”,便向聂、薛二女喝问。
司空拔是安禄山底下数一数二的好手,力大无穷,他那柄“降魔杵”长达一丈,使动起来,就是石头碰上,也会被打得粉碎。原先困住聂、薛二女的那些武士,都怕受他误伤,不待他的吩咐,早已纷纷闪开。
司空拔按着铁杵,大声喝问道:“你们究竟是谁家的孩子,还不快说?是谁叫你们到这里胡闹的?”聂隐娘一把拉着薛红线,抢着说道:“你这样凶,我偏不告诉你。你们这许多人,欺负我的王叔叔,我们瞧不过眼,非来帮他不可!”
司空拔喝道:“你们不说,我一棍打下,你们尸骨无存!”薛红线作了一个怪脸,扁着嘴冷笑道:“他们也是这样吹牛的,你瞧,我们不是好端端还在这里?”司空拔哼了一声,陡地向她一脚踢出,意欲将她踢翻,哪知薛红线身躯灵活,像猴子般一跳便闪了开去,聂隐娘趁势就一剑刺来。
司空拔慌忙缩腿,但听得“嗤”的一声,裤管已给聂隐娘的短剑划破了一道裂缝。司空拔本来只是想把她们活捉的,吃亏之后,恶念陡生,大怒喝道:“小贼种,见阎王去吧!”抡动“降魔杵”,呼的一声,就向这两个小孩子拦腰横扫!
聂隐娘脚尖一点,身轻似燕,就像“跳绳”一般,从降魔杵上面跳过;司空拔手腕一翻,那碗口般粗大的降魔杵刚刚竖起,薛红线用了个“海燕掠波”的姿式,也从降魔杵上面跳过去了。
聂隐娘格格笑道:“我年纪太小,阎罗王说还未肯收留我呢?”司空拔喝道:“小贼种,死在临头,还油嘴滑舌!”抡动了降魔杵,越扫越急,虎虎风生。聂、薛二女不过仗着轻功,善于闪避而已,这时见他越打越猛,心里也着了慌。那降魔杵所着之处,砂飞石裂,要是一个躲闪不及,给它挨上了半点,聂、薛二女的柔肌嫩骨,怕不成为粉碎?
忽听有人叫道:“司空都尉,我来助你!”说时迟,那时快,聂锋提着长剑,已冲了过来。薛红线尖声叫道:“聂叔叔,你怎么可以帮他?”话犹未了,只听得“咚”的一声,聂锋一个肘锤,撞中了司空拔的后心,司空拔脚步一个跄踉,降魔杵砸在地上,地面凹陷,泥上飞扬,纷落如雨,几乎将薛红线淹没。薛红线冲了出来,大喜叫道:“聂叔叔,多谢你替我出气,我爹爹呢?”
要不是聂锋这么一撞,这一杵本来就要打中聂隐娘的,聂隐娘这时惊魂稍定,也在叫道:“爹爹,你再给他一剑呀!”
司空拔再提起了降魔杵,大怒喝道:“聂锋,你作反了么?”聂锋冷笑道:“你骂我的女儿是贼种,我岂肯放过你?来,来,来!我领教你的降魔杵法!”他是大将身份,所以刚才虽是救女情急,他还不肯在背后用剑刺他,而是要和他光明正大的较量。
司空拔举杵一架,“当”的一声,荡开了聂锋的长剑,正要回骂,聂、薛二女可不理会什么江湖规矩,似游鱼般的钻过去,便用短剑刺他。司空拔被聂锋撞正腰眼,跳跃不灵,腰胯接连中了两剑,待他踢出连环腿时,这两个小孩子又早已跑开了。
羊牧劳喝道:“好呀,原来是你的孩子!”身形一晃,使出七步追魂的身法,倏然间就欺到了聂锋的身前,聂锋反手一剑,只听得“铮”的一声,剑脊已给弹了一下。羊牧劳用的是隔物传功的内家真力,聂锋虎口破裂,青钢剑几乎脱手飞去;与此同时,司空拔的降魔杵也扫了过来。
铁摩勒飞身掠到,抡动长剑,当作大刀来使,一剑劈下,“当”的一声,正斫在降魔杵上,但见火星蓬飞,司空拔虎口发热,禁不住连退数步,“这小子气力好大,我今番可碰到了对手了!”
羊牧劳如影随形,一个窜身,一招“游龙探爪”,又已抓到了聂锋的后心。聂隐娘尖声叫道:“休得伤我爹爹!”休看她年幼力弱,使的却是最上乘的剑法,“刷”的一剑,剑锋直指羊牧劳膝盖的“环跳穴”,羊牧劳迫前反身踢腿,说时迟,那时快,王燕羽也已一剑刺来,与聂锋联手,挡住了羊牧劳。
聂锋见女儿不知恐惧,吓得冷汗直流,慌忙叫道:“隐娘,你赶快和薛家妹子先跑出去,不可惹这魔头!”聂隐娘道:“不,爹爹不走,我也不走!”
羊牧劳大笑道:“在我掌下,谁还想逃走?”七步追魂的掌法展开,霎时间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聂锋两父女与王燕羽都被他的掌力困住,不论走到何方,都被他迫退。而铁摩勒也被司空拔所阻,一时之间,闯不过来。
忽见一条黑影箭一般的射到场心,羊牧劳好生诧异,“卫士中怎的却有此等人物?看来竟是远在司空拔之上!”心念未已,忽见剑光一闪,那名卫士竟然向他刺来!这时,铁摩勒方始看得清楚,那卫士不是别人,正是展元修,不禁失声叫道:“展兄,怎么,你也在这儿?”
羊牧劳最初以为是聂锋的旧属,(薛嵩与聂锋,以前曾做过安禄山禁卫军的正副统领。)随着聂锋叛变的,待听得铁摩勒的呼喊,心里更是吃惊:“莫非这人是展大娘的儿子?”
说时迟,那时快,展元修的长剑已指到了他胸前的“天枢穴”,羊牧劳骈指如戟,身躯一矮,反戳展元修的肘尖,展元修一个移形换位,转过剑锋,剑招未出,羊牧劳已是一掌劈到。
羊牧劳与展大娘交情不浅,他知道展大娘只有一个儿子,在未问明之前,不敢使尽全力,用的是“印掌封穴”的功夫,只使出了七成气力。
哪知展元修的剑法平常,掌法却是悉得家传的奥妙,他的功力比不上羊牧劳,掌法的奇诡变幻,却在羊牧劳之上,羊牧劳的掌力刚吐,他已身随掌走,倏然间指东打西,一掌击中了羊牧劳的腰胯。
羊牧劳大叫一声,腾身起飞,他挨了这一掌,不必再问,已知他是展家的后裔,大怒喝道:“我看在你母亲的分上,意欲饶你,你却不知好歹,反而想要老夫的性命么?”声到人到,就似兀鹰扑兔一般,一掌凌空劈下!正是:
邪正本来如水火,追魂魔掌绝交谊。
欲知展元修性命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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