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百善这才明白莲雾的一腔忐忑和忧思,却只感到心疼不已。
上前将越发瘦弱女子拉起,亲手拍去她膝上的尘土,细语温言安慰道:“看你平常机灵得很,怎么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陈溪对你好,你就跟他好好过。但凡对你不好,你就拿出你往日的泼辣劲,闹腾得他家鸡犬不宁。至不济还有我呢,竟敢欺负我的大丫头,看我不把他收拾得规规矩矩!”
荔枝这才笑嘻嘻地上前道:“再不济还有咱家姑爷呢,那可是青州大营的正五品千户。要是陈溪敢犯浑,就让姑爷把他抓到海边去修工事,一天到晚地光干活,工钱拿回来全给你收着!”
莲雾细白的脸上浮出几丝红晕,终于有些扭捏道:“那倒是不至于,我就是听了大夫的话害怕真生不出儿子来,以后他会嫌弃我……”
傅百善拉住她的手保证道:“为着以后还没发生的事,准备错过眼前这么好的人,你是聪明人犯糊涂。好了,你们成亲前我让陈溪白纸黑字约法三章,给你吃个定心丸。况且这世上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个个都闹着要休妻的话,这天下就甭太平了!”
此时此刻,离小枣庄傅家别院三十里叫庙子镇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女人也在惶恐,肚子里到底是不是儿子?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那人都对自己冷冷清清的,要不是时时拿回宅子里的各类厚重补品和衣裳首饰,还以为那人老早将自己遗忘了呢!
肚皮一阵阵发紧,稳婆笑嘻嘻地安慰道:“太太放宽心,老婆子我当了三十年的接生婆,个个都是活蹦乱跳的。这肚里的胎就像树上的果子地里的瓜,时辰到了自然就出来了!”
趁着产妇歇力的时候,稳婆走到屋外小声问道:“这肚子里好像是两个胎儿,这当娘的身子骨小,又补得有些过了,到时候是保大还是保小?”
屋子外一直等着音讯的中年仆妇塞过来两个金锞子,笑盈盈地道:“我家大爷说了,在这十里八乡你的手艺最好,全权凭你处置。要是实在有个万一,就保孩子!”
稳婆心道果然如此,她到这家来过三四回了,一次都没有看见过男主人。这屋子里即将生产的女人恐怕是个见不得光的外室,指定是城里哪位有钱有势男人怕自家老婆知道,悄悄把人藏在这边的。
心里啧啧叹了几声,稳婆回身去看产妇,满意地看到宫口已经开了三指。正要安排接下来的事务时,就觉得手心里钻了一块沉甸甸的物事。偷着瞄了一眼,竟是一块约二两的金镯子。她是惯于此种事情的,抬起头来面不改色地吩咐这个去端热水,那个去拿草纸,不一会屋子里就剩下她和产妇了。
年轻女人咬牙半撑起身子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小包裹,低低道:“劳烦你跟外面的人说我肚子的孩子是早产,还有把这封信按照地址给我送出去,这些东西就全都是你的!”
稳婆接过小包裹一看,顿时喜得见眉不见眼。雪白晶莹的珠串,珠子个个都有指甲尖大小,翡翠镯子拿在手里像一汪碧水,累丝金簪子上镶嵌的红宝成色也不错。
将东西小心收好,今日很发了一笔横财的稳婆拍着胸膛笑着保证,“太太尽管放心,我定给你办得好好的。”心里却暗暗撇嘴,这人真是不可貌相,看着单薄不过的样子,竟然有胆儿敢给男人带绿帽子,只怕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这要是进了大宅子,跟正房夫人肯定能斗上好几个回合。
稳婆虽然贪财,可是手中活计着实厉害。一碗药下去,只过得了半个时辰,一对样貌整齐的龙凤双生子呱呱落了地。
111第一一一章入彀
一辆平顶青布油篷马车停在庙子镇一家极普通的民宅前,曾闵秀掀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吩咐小丫头上前叫门。门开了,一个穿着朴素的半大小厮开了门,警惕地问道:“你们找谁?”
挽了双攥的小丫头人精一样,嘻嘻一笑道:“我们家二姑娘嫁到你家来了,这不我家大姑娘今天专门过来认认门!”
那小厮迟疑了一下,又不敢将人放进去,斜签着身子挡着门站着,另唤人进去禀报。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穿着体面的仆妇走了出来,极规矩地福了一礼道:“奴家是这户的管家姓田,家里没有来过外客,怠慢了姑娘。我们家太太正在屋子里歇着,请你进去叙话!”
曾闵秀以为要打一场硬仗,却没有想到这般容易就进了大门,让自己特意带来的几个口舌厉害的婆子全然没有了用武之地。于是半是狐疑半是嘀咕地跟了进来,却见这座宅子虽然不过两进,但是花木扶疏砖石平整收拾得干净利落,往来的几个下人见有外客来都齐齐躬身行礼。
转过影壁,就见一溜排三间正房窗明瓦亮,一水的清漆榆木家具,虽看不出有多贵重,可的确是用了心的。自家妹子勒了额帕坐在厚实的大红被褥里正在喝乌鸡汤,屋角摆放的一只桥耳花型三足炉升腾起袅袅的沁人熏香。
曾闵秀心里暗自点头,不说别的,只见了这般居家过日子的光景心里就踏实多了。自来熟地坐在榻前一张六角鼓凳上,看着妹子红润润的脸盘子揶揄笑道:“可见你是掉进了福窝子里头,看见姐姐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曾淮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我好容易托人给你捎信,结果孩子都落地十天了,你今儿才来,还不兴我摆个脸色,当心我孩儿长大了不唤你作大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