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上午他几乎不休息,接连不断地耍,竟使了六个大活,小活更是不间断,二人收来的铜板很快便装满了一袋,被张和才塞在了箱中。
盛夏的天极热,他本就略显富态,折腾了一上午,身上的圆领袍从里湿到外,水里捞出来的一团湿淋淋好白面。
及到正午,人渐散回家去吃饭,余下街头的江湖人不爱看他耍,张和才终才停下来,擦擦汗道:“林子,你先回罢。”
“哎。”
张林收拾了东西,二人寻了个卖饼的摊子,花四文钱买了四个饼,两碗汤糊,张林吃三个,张和才吃一个。
就着吃完了饭,张林回去王府,张和才则寻到一边街头换钱的人,与他讨价还价,将铜钱换了十两银子,又叫了辆车,置办了米面粮油,又买了些布匹,还险些和卖布的吵起来。
李敛看他赶车而走,心中大抵便有了些数。
京中的中监太监们,有些与宫中女官对食,有些则自去花钱给贱籍的青楼女子赎出身来,置了外宅,养在房中做姨太太。
李敛跟在张和才身后,打了个哈欠,漠然看他挥鞭赶开路上的鹅群,驱车往郊外去。
随着张和才一路朝北,二人渐行离城镇渐远,李敛也逐渐蹙起眉头。
路上炊烟人家不断变少,张和才却不曾停车,行到最后,黄土通天一条大道,唯余不远处一间庙。
娇娘置佛堂。
望着远处那间小庙,李敛挑挑眉,低低冷笑了一声。
她忽觉得有些没劲。
又打了个哈欠,李敛在原地停下,立了片刻,才终又抬步跟上张和才的车。
张和才毫无所察,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庙宇前,张和才下车,李敛上檐。
蹲在瓦上,李敛听他高叫了一声:“喜儿——。”不刻里间便有人应声。
庙宇门开,李敛垂首下望,见到里间出来一个幼童。孩子撑破天十二三岁,梳着总角,女声男相,脸上有大块黑斑,跛着一只脚。
他笑岑岑道:“啊呀,张老公来啦。”话落又扭头朝里叫道:“阿爷,三叔,张老公又来啦!”
张和才抬手拍了他脑袋一掌,骂道:“怪狗才,说甚么又。”
喜儿并不反驳,笑嘻嘻地抬手抱他,张和才也弯下腰,使劲儿抱了抱他,面上的神情令李敛失语,令她不能生言。
里间闻声而出三个老人,三个人一个削瘦,两个富态,削瘦那人面色蜡黄,三人看着精神却都不错。
三个老人笑着拍张和才的肩背,招呼他朝里进,开口的声调尖而哑,仿佛几只垂垂老矣的囚鸭。
那是有今生无来世的囚鸭,是半身早已陷在泥塘中的囚鸭。
李敛蹲在檐上愣望着这一幕,半晌连动弹都不得。
过了许时,待喜儿将车赶进寺庙后院李敛才回过神来,她飞奔去后院檐上,寻着交谈声拉开了一只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