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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第1页）

&ldo;吓我一跳！&rdo;玉儿忙偏身下炕，从壶里倒了一杯凉茶，一边递给勒敏，一边说道：&ldo;和曹雪芹吃一回酒醉一回，不是人家对手，就少逞点能啊！‐‐只顾做活，你几时醒的？&rdo;

&ldo;醒了有一会子了，一直在看你。&rdo;

&ldo;看我？&rdo;玉儿打量一下自己身上，&ldo;你没见过我？&rdo;

&ldo;灯下观花，自然别有一番情调。&rdo;

玉儿腾地红了脸，啐了一口，见勒敏又躺下，拿鞋底子朝他额前轻轻一拍，哂道：&ldo;你不整日念秦淮风月诗。大约想着这回去遇上个李香君、柳如是才够味儿吧！&rdo;勒敏枕着双手，笑道：&ldo;真的，我想过，没跟你商量，跟我去南京吧？&rdo;玉儿拈线穿针，说道：&ldo;就带我一个？&rdo;

&ldo;嗯。&rdo;

针扎了玉儿的手，血珠子立刻渗出来，她用嘴吮了吮，重新穿针引线，一边纳着鞋，半晌才道：

&ldo;勒哥&rdo;

&ldo;唔。&rdo;

&ldo;你会记得我么？&rdo;

&ldo;这是什么话？&rdo;

&ldo;要是我不跟你去，&rdo;玉儿略带心酸地问道：&ldo;你会记得我么？&rdo;勒敏笑道：&ldo;明早我就和你爹说，一定带你去。就怕你娘舍不得。你天天跟着我，有什么记得不记得的，真是傻话！&rdo;玉儿抿嘴儿一笑，半晌，才低头讷讷说道：&ldo;你在那边官府来往，都是有身份的人……我怕。&rdo;

勒敏一翻身坐起来，端茶喝了一口，舒畅地透了一口气，说道：&ldo;傅大爷真是风雅人领袖。写的荐书都直说了，下一科来京应试不成，就走雪芹的路，先到国子监宗学教司，选出来一样是正途！你去我就给你开脸，也是有身份的人，怕什么？一人有福携带一屋，我做官你自然是姨太太，谁敢轻慢了你呢？&rdo;说到这里他打了个顿，诧异地问道：&ldo;你怎么了，先还笑模似样的，这会子脸色苍白得怕人！&rdo;

&ldo;没什么。&rdo;玉儿闪着惊恐的目光看着烛影摇晃，缓缓站起身来，收拾着手里活计，颤声道：&ldo;方才都是顽笑话，弟弟那么小，家里离不得我的。这两天我把东西给你收拾齐。你只管奔你的前程‐‐我得去给爹煎药了。&rdo;说完低着头走了出去。勒敏酒未尽醒，怔了一会儿又喝一口茶，倒头便睡了。

三十一儒雅大使侃侃垂训刚愎将帅越俎代庖‐‐

傅恒到达太原，恰是三月初三。他在奉旨南巡时三天一个奏议、五天一个条陈，朝廷载在邸报上颁布天下，间有乾隆嘉奖谕旨则由内廷廷寄转发各省。因此，这位青年国舅未到山西，已是先声夺人。巡抚喀尔吉善先期三日严令太原首府用黄土重新垫道、沿路每隔五十步扎一座彩坊。届期喀尔吉善和新任布政使萨哈谅率文武官弁带全副仪仗卤簿，迎出十里之外柳树庄专候大驾。喀尔吉善一边命人打场子，一边命人到前头驿站打探傅恒行程，那探马竟似流星般穿梭往来飞报：

最后一道快马回来，戈什哈滚鞍下来，用手遥指道：&ldo;傅中堂已经到达拐弯处！&rdo;

喀尔吉善手搭凉棚看时，果见前面不远驿道拐弯处一乘八人抬绿呢官轿。只是卤簿仪仗出乎意料的少，前头八名带刀亲兵，一色六品武职服色作前导，轿后八名护卫，都是五品官，骑着高头大马，气字轩昂地随轿而行。喀尔吉善怔了一下，便命：&ldo;放炮奏乐！&rdo;

顷刻间大炮三声，鼓乐大作。乐声中大轿缓缓落地，早有一个亲兵挑起轿帘，傅恒款步下轿。他身穿九蟒五爪蟒袍，外套一件黄马褂，起花珊瑚顶后拖着一根双眼孔雀花翎，站在轿外轻轻地弹了弹袍角，径向喀尔吉善面前走来。

&ldo;奴才喀尔吉善，率山西省城各有司衙门官员恭请万岁圣安！&rdo;喀尔吉善深深叩下头去。

&ldo;圣躬安！&rdo;

傅恒扬着脸答应一声，弯下腰一手挽了喀尔吉善。一手拉起萨哈谅，说道：&ldo;二位老兄别来无恙？&rdo;说着便打量二人。喀尔吉善是康熙五十七年入仕，老牌子的进士，已经五十四岁，脸上的皱纹纵横、微翘的下巴上留着一绺半苍的山丰胡子，不苟言笑。萨哈谅只四十出头，国字脸上两道剑眉挑起，一条乌黑的辫干直垂到腰际，还用米黄绒线打了个蝴蝶结，也没有多话‐‐两人一样深沉内向，正是雍正用人格调‐‐傅恒不禁又是一笑，说道：&ldo;前年世宗爷晏驾，你们去北京，彼此都忙着，竞没有在一处好好谈谈！&rdo;这次离京前，乾隆说山西两个喀尔犯生分，要他留意调合。

&ldo;上次进京还是在东华门外见了一面。&rdo;喀尔吉善说道：&ldo;您来提调晋省政务军务，朝夕可以相见，请中堂多加指点。&rdo;萨哈谅也道：&ldo;六爷在南边办差写的奏章，下官一一拜读了，精辟之至，受益匪浅。藩里许多事没办周全，正好请大人来整顿一下。&rdo;说着躬身一让，说道：&ldo;请接见官员。&rdo;

傅恒笑着点点头登上月台，台下军民官员立时鸦雀无声。

&ldo;诸位，&rdo;傅恒庄重地说道：&ldo;兄弟奉圣命来併州办差，一是要剿灭流窜黑查山驮驮峰飘高匪徒，绥靖山西治安。二是督导晋省各衙门理清财政、刑名，追补亏空。陛辞时，皇上谆谆嘱咐，山西政务仍由原任官员办理，钦差只是监督查办。所以并没有难为诸位的意思。各位尽自放心，回衙照旧办差，把历年来衙务得失列出明细条陈，转交巡抚衙门，由我和省里三司会同商办，对有过失的官员，只要知过悔改，决不有意为难，对有过不改者，也决不轻纵。我虽年轻不更事，以皇上之心为心，以皇上旨意为宗旨。凡事必以宽为主，存宽而不苛，则官官相睦、官民相安。本钦差以清廉自砺，朝廷俸禄足以养身安命。我清清白白一身来，还将清清白白一身去。请诸位父老官员监督，若有贪赃枉法事，请诸位上本弹劾，皇上必不恕我！&rdo;他话没说完，围观的百姓已是雷鸣般欢呼鼓掌。傅恒的脸涨红了，向四周抱拳团团作揖。继又笑微微说道：&ldo;傅恒不耐热闹、方才是代天受礼，现在大礼己成，请各位父老，各位大人自便。我和喀中丞、萨方伯还有要事商量。&rdo;说罢将手一让便走下月台。

喀尔吉善忙迎上来，望了望乱哄哄四散离开的百姓，笑道：&ldo;六爷，多少要紧事，也不在这一时。城里百姓还等着瞻仰钦差风采，依着我说，还是一道回城，不要凉了百姓一片仰慕爱戴的心。&rdo;

&ldo;我于山西父老有什么恩？&rdo;傅恒不温不凉笑道，&ldo;一下车就受他们如此爱戴，我心里不安。再说，我还惦记着军务大事，也没这个心情。&rdo;萨哈谅道：&ldo;接官厅那边还预备了接风筵。一路辛苦鞍马劳顿，为你洗洗尘总是该当的。免得大家失望。&rdo;

&ldo;我不吃筵宴，就失了官望：我不地动山摇入城，就凉了百姓的心。山西的风俗也真有意思。&rdo;

两个人听了这话都吓了一跳。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敢再坚持。萨哈谅便忙去吩咐：&ldo;所有官员一律先回城，各自归衙如常办差。&rdo;傅恒一直等到人们散尽，却不坐轿，径自踏蹬上马，说道：&ldo;我要听你们的，岂不辜负了如此大好的春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