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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1章（第1页）

起初打得很顺利，一切都在预想中，霍集占的回族兵见他们向东南行进，以为要逃向马光祖大营，立即加速当头拦截，不料阵势刚刚布开，兆惠一彪兵马辔头一转直击西南，霎时间便把霍集占的万余兵马两头打断。敌人看清了兆惠意图，齐发一声喊，即速向中间夹攻过去。兆惠是六千兵，霍集占大约九千余骑拼死拦截。兆惠带的已是疲兵，霍集占的是怯军，昏夜无月旷野混战，最怕的是建制打乱敌我不分，此刻，双方都心存忌惮。听着东北方向杀声铺天盖地越来越近，回兵精神大振，点的火把成千上万势如火龙游走，兆惠打退一阵，立刻又一股人冲上来死死粘住不放，心中不禁着想：揭不掉这帖膏药，天明在此会兵，马光祖廖化清都会出营相救，顷刻之间营盘也没了，人也要打光！急切中见兆章群跃马挺枪从东路冲突而来，喘息道：&ldo;爹！这起子回兵难缠，一打就走，一停就追‐‐怎么办？&rdo;

&ldo;你累了吧？&rdo;

&ldo;还能顶一阵……&rdo;

火把影里，兆惠指着南边一条小河，说道：&ldo;中军调五百枝火枪归你指挥，再加一千弓手，凭着岸边涮出的坎儿，你给我挡住，火力要猛要狠！&rdo;

&ldo;是！&rdo;章群回马便走。

&ldo;慢着，&rdo;兆惠叫住了他道，&ldo;……看这情势，他们要截断我们去胡富贵大营归路。你挡半个时辰就撤往东南，如果大兵拦截，就往西找我，合起来再作计较。&rdo;

……兆章群纵马去了，眼见两侧敌人不顾一切又合拢过来，清兵纷纷回马撤退，兆惠大喝一声：&ldo;火枪手，左队跟我，右队跟兆章群‐‐朝他们人多处，开火！&rdo;

&ldo;砰！&rdo;

一排火枪打出去，枪手们退回装药，另一排枪手举枪齐she，又是&ldo;砰&rdo;的一声巨响。自从夜战以来，一千名枪手还是头一次密集发she，声威固是慑人心胆，敌人火把明亮人马密集，枪声响着，箭如骤雨飞蝗齐she过去，不知多少人中弹中箭，悲马长嘶战士倒卧，硝烟弥漫中，敌人惊慌稍稍后退。兆惠鞭子轻轻向后一扫，双腿一夹喊道：&ldo;走！&rdo;不无哀伤地看了儿子一眼，带着两千余人冲向南方暗中，身后远远已听得兆章群的排枪轰鸣响起……

天渐渐亮了。冲出廖化清大营西南之后，他这一彪人马便没有再遇到迎头拦挡的回兵。现在已入黑水河流域，早已不见了糙原，仍旧一派茫茫无际的沙丘戈壁，东一丛西一簇生着茂密的胡杨红柳骆驼刺酸刺棘之类的灌木，黑水河依然故我是条&ldo;油河&rdo;，在沙丘间静静横流……鏖战拼杀一夜乍入此境，人人都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兆惠见河滩沙丘间有一小澶一小澶的渍水，便命歇马吃饭，自己下得马来，试着走了几步，已经僵了的双腿才活泛了一点，取一块冷羊腿肉嚼着，便派出哨队，一路向东踏看路径，一路回北打探兆章群消息。

半个时辰后东路的人回来了，那探哨的疲惫不堪，似乎累得连恐惧都麻木了，晃荡着身子漫指东方说道：&ldo;大军门……和卓的兵已经堵住了娃娃河路口。多得很……我们去了也不打不追，就在那里扎营盘立帐篷。慢悠悠的，像是要安家长住的模样。&rdo;兆惠咬牙听着，间道：&ldo;他们那里有水？&rdo;探兵回道：&ldo;有！就在娃娃河和黑水河中间的沙滩上，已经烧起锅灶了呢！他是要截住我们回家的路……&rdo;兆惠点点头，又问：&ldo;看见有骆驼队没有？&rdo;

&ldo;没有。&rdo;那军士答道。

这就是说，敌人的运粮队还没有上来。此时手中若有一万，不，哪怕只有五千生力军，横里杀过去，霍集占根本就挡不住。可惜没有，只有两千人，而且累得人人骨苏筋软，即使兆章群带的三千余人能全军而归，无奈打不动了。兆惠思量着，心中竟涌上一阵莫名的凄楚悲酸，忙咳嗽一声止住了心绪伤情，起身拖着步子，尽量抖擞精神巡视一遭，笑着下令：&ldo;都向我靠拢。这时候儿没有什么大将军，只有大兵兆惠！&rdo;

两千军士人人脚下像灌了铅，缓缓聚拢了来，他们惊异地发现，这位平日永远板着面孔的大将军，此刻像个玩家家的小孩子坐在沙堆旁，一脸孩子气的笑容。招呼左右兵丁：&ldo;都受累了，随便坐！这地方敌人来，十里外就能看见。&rdo;他指着一个脸颊带伤的兵笑道：&ldo;你是怎的了，哭丧个脸？你叫常大发，是赌钱输了，还是梦见你老婆抓了你一爪子？&rdo;

人们都听得一笑。

&ldo;兆章群是我的儿子，你们都知道了。&rdo;兆惠向北望了一眼，笑道，&ldo;海兰察也有个儿子跟在昌吉。他那儿子有趣，是他爹和媒人……&rdo;

人们先一怔，接着哄声大笑：他从不说笑的，更不说家常，这么一开口就让人忍俊不禁。便有人喊：&ldo;大军门，给弟兄们讲讲！&rdo;

&ldo;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我和老海在金川跟先头讷相和张大军门出兵放马……&rdo;兆惠微笑着坐地望天，回忆起往事。讷亲张广泗怎样指挥失误兵败下寨，廖化清中了鸟铳浑身受伤，自己怎样救讷亲。讷亲张广泗如何畏罪谎报军情，恩将仇报要杀自己和海兰察。二人又如何商议分头逃回北京禀报实情，海兰察在黄河船上巧遇丁娥儿，二人生分好合同舟共济到德州，又在德州码头白昼连杀六命，几乎死在赃官之手，种种情事一一述说，众人听得时而怒目贲张，转又眉开眼笑，已浑然忘却身在险境。有人就问：&ldo;兆军门，听说你关在顺天府，在狱中杀人，救了我们军门夫人，连万岁爷都惊动了，天子亲自问狱，赐我们夫人凤冠霞帔，可是有的？&rdo;

&ldo;有是有的，不似你们传说的那么玄乎。她的凤冠是后来我起复了才赏的。&rdo;兆惠笑道，&ldo;我的故事儿平心而论没有海军门的妙。跟大家穷聊这些往事，一是无聊解闷儿，二是说人的命，天注定，该死的不打仗，下雨天栽到马蹄窝里淹死的都有，不该死，凭着千军万马刀山火海，想死也死不了。再就是跟弟兄们患难与共，我绝不当讷亲张广泗那样的混账东西……&rdo;正说着，沙坡上一个军士站起来指着远处叫道：&ldo;大军门！少公子‐‐少公子爷他们回来啦！&rdo;兆惠翻身一骨碌站起来，所有的军士也都站了起身，果见一彪军马，约有两千余人，踏着沙滩步履蹇涩迤逦近来，走在当头的头上裹着生布绷带，一手提枪挽辔，一手不胜其力地撑着腰间，正是兆章群了，沙滩上众人立刻一片欢呼，行伍中军士也欢呼着走近来。兆章群脸色苍白勉强笑着下马，身子一仄，几乎摔倒在地，几个兵忽地扑过来搀架住了。兆惠向前一步俯身看他，问道：&ldo;怎么样？&rdo;

&ldo;没什么，不要紧的……&rdo;兆章群推开军士，站定了说道，&ldo;有个使链子锤的，砸死了我的马，我左肋也让人扫了一下……&rdo;他撇着嘴像哭又像笑，&ldo;这回子是好汉，儿子没他有本事……这些人真有种啊！身上箭扎得刺猬样，我透胸一枪，倒地都不松手‐‐几乎把我拖下马去！我们死了八百多，伤的人也都没回来，枪总算都带回来了……&rdo;说着，要倒的样子。众人忙扶他坐下，给他喝水揉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