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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第1页）

&ldo;你总得有个打算的吧？&rdo;

&ldo;打算？&rdo;丁娥儿道：&ldo;我早想好了，刀子剪子绳子井，要命一条，要血一盆！&rdo;

她这般刚烈果决，饶是海兰察杀人如麻，也被震得一凛，随即一笑，说道：&ldo;你不要这么想，这不叫办法。这是要命！你要死了，你的老娘孩子谁管？再说‐‐也太可惜了！&rdo;丁娥儿遂嘻得一笑，说道：&ldo;你是好人看来不假，就是透着……唉……&rdo;海兰察笑道：&ldo;能落个好人也就成了。兴许我能帮你点忙呢！&rdo;

&ldo;你？&rdo;丁娥儿黑嗔嗔的目光凝视着海兰察，&ldo;你能帮我什么忙？再说，我又凭什么受你的惠？&rdo;海兰察嘻笑道：&ldo;凭我们&lso;同舟共济&rso;这缘分呐！‐‐你总共欠他们多少钱？&rdo;丁娥儿拿他也真没办法，况也渐渐熟惯了，嗔笑道：&ldo;一万两！你出得起，我就跟了你当使唤丫头！&rdo;

海兰察见她巧笑流眄，掠发挽首，三分嗔怒中倒有七分喜悦，原本无意玩笑的，却真的动了心，怔怔地看着丁娥儿，一时竟没想着回话。丁娥儿给他看得心头怦怦直跳，好半日才回过神来，问道：&ldo;这会子傻愣着，怎么像个庙里神胎？&rdo;海兰察叹息一声，又是一笑，说道：&ldo;我是在想你方才的话，变了心的脸难看。可有时候，变了心的脸也会美得天仙一样呢！比如你，在黄河上像个凶罗刹，到运河上，这会子瞧着像个活观音‐‐敢情高家哪个少爷看中了你，打你的主意，才逼债逼得这么凶的吧？&rdo;

&ldo;你真不正经……&rdo;丁娥儿红着脸啐了一口，叹道：&ldo;哪是他们少爷，是高老爷子那个糟老头子……我反正就是一条，刀子剪子绳子井……&rdo;她又坠下泪来。海兰察笑道：&ldo;你看看你看看，又来了！不就欠他们钱么？还了不就结了！&rdo;丁娥儿道：&ldo;你说得轻巧！一百二十多两银子呢？&rdo;

&ldo;你不是说一万么？&rdo;海兰察笑问道。

&ldo;嘴脸！&rdo;丁娥儿娇嗔道：&ldo;你不就是个屠户么‐‐你有一万？&rdo;

海兰察呵呵大笑：&ldo;屠户！‐‐我就是个屠户，要看杀什么东西了‐‐我做的大买卖，一百多两银子算得了什么！你别这么盯着我，不图你报答，也不要你当什么黄子使唤丫头。你的遭际可怜，我也是个同命人。没别的，我乐意帮就帮定了。&rdo;他看看舱外两个艄公都在忙活，从怀里衣裳夹带中抽出一张银票，郑重他说道：&ldo;你看，这是一张三千两见票即兑的银票！不够你使么？&rdo;

&ldo;呀！&rdo;丁娥儿惊得身子一趔，仿佛不认识似的从头到脚打量这个年轻汉子，面白如纸，声音也打了颤儿：&ldo;你……你干么装穷？你……你是……什么人？&rdo;

&ldo;我真的是屠户。&rdo;海兰察见她唬得这样，倒觉好笑的，收起银票，适意地向粮包上一靠，说道：&ldo;放心！我不是刀客不是强盗，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rdo;他顿了一下，又恢复了常态，嬉皮笑脸说这：&ldo;我的事呀……三天三夜也跟你说不清‐‐现在我还是&lso;无赖&rso;，你仍是&lso;泼妇&rso;，还有几天水路呢，容无赖慢慢与‐‐&lso;观音&rso;道来……&rdo;

德州终于到了。这里西通石家庄直入晋省，东至济南省城，南北驿道、运河双向水陆码头，人烟稠密陆车水舟轴辘如流，名城大郡又是晋冀鲁豫冲要通衢，自然热闹非凡。尽管农忙麦收，码头上人众还是往来如蚁。接客的、送货的、装船的、套车的往来涌动，扛夫们拉着盐包、背着粮袋和各类药材瓷器茶叶包棉花布匹吆吆喝喝，加上卖扒鸡卖小吃尖着嗓门儿的叫卖声，就嘈杂得十分不堪。

海兰察打定主意，上岸先兑出二百两银子帮丁娥儿还帐打发饥荒，然后到德州府衙门投案听旨。丁娥儿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一番滋味，又想着家里老娘，又不知该不该接他这笔钱，更替这位落难将军吊着一颗心。说&ldo;当使唤丫头&rdo;当然是一句笑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认真地想了，可是……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份情缘：自己是个乡下穷寡妇啊……七上八下的心里不落实，只是发怔。

两个人各怀心事下岸出码头，正中午日头偏西时分，乍从荫凉的篷船中踏上焦烧烫脚的陆地，头一个感觉就是地下踏实，不再那么晃荡，反而不习惯；再就是天空亮，日头毒，亮得刺眼，连吹过来的风也是热的，汗来不及流下就蒸发了，衣裳也是干簌簌的。丁娥儿和海兰察站在码头西一家客栈边，都似乎有点不知所措，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又无从说起，正没做理会处，狗蛋儿闹着渴，要喝水，丁娥儿心里发烦，揉着他身子道：&ldo;我把你这闹事冤孽哟！刚在船上叫你喝水你不肯，下船就渴了！一忍住！不许哭！&rdo;海兰察勉强笑道：&ldo;这怨孩子么？船近码头，水脏，烧开了也有一股味儿，大人都不愿喝，他还是个孩子‐‐那边有卖桃的，还有甜瓜，我买些来，大家都吃。我也渴了呢！&rdo;丁娥儿便抱着孩子站在房荫下头等。

卖瓜果的和客栈离得只有两箭远近，海兰察买了一糙兜五月仙儿桃，又挑了几个甜瓜，刚立身起来，便听一阵人声嚷嚷，喊声骂声哭声喝斥声搅成一团，还夹着极熟悉的狗蛋儿的尖嗓儿哭声。海兰察一惊，手搭凉棚看时，十七八个汉子正围着丁娥儿撕拽，丁娥儿已被拉倒在地下，拧身打滚的不肯就范，怀中兀自紧紧搂着狗蛋儿，竟是被拖着往一辆车跟前走！

海兰察几乎想都没想，已明白了是高家抢人，心中一震，焰腾腾怒火勃然而发，将瓜果一扔，拔脚便赶了过去，一手揪定了拖丁娥儿那汉子，轻轻一提扔起足有人高！那人大叫一声，仰脸摔在车辕上。两个拽脚的放下丁娥儿便扑过来，海兰察左手顺势一拉一带，已将先扑上来的庄丁揉到车下一个马爬，脚下飞踢，正中另一个裆下，那人&ldo;妈呀！&rdo;一声尖嚎，双手护着满地打滚。这几下兔起鹘落，打得极是干净利索，又来得猝不及防，连其余的庄丁也都看呆了。海兰察一把拉起丁娥儿，说道：&ldo;你不要怕，谁敢动你一粮汗毛，我叫他立旗杆！&rdo;‐‐指着众人问丁娥儿：&ldo;这里头哪个王八蛋是头儿？&rdo;

丁娥儿披头散发，满身灰土满脸污垢，抱着吓傻了的狗蛋儿，张着眼看着这群庄丁，却一个也不认识。忽然眼一亮，指着站在车辕前头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说道：&ldo;就是他‐‐高仁贵的三少爷高万清！欠债还钱，我说了还你，凭什么抢人！老天爷……&rdo;她突然放声大哭，&ldo;这还有日头没有，有王法没有了！啊……嗬嗬……&rdo;

&ldo;你们他妈愣什么？&rdo;高万清起初也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吓呆了，见只有海兰察独自一人，立时又壮了胆，拧着疙瘩眉，两只斗鸡眼一瞪，指挥庄丁：&ldo;这是丁娥的野汉子‐‐我们二十个人还对付不了这杂种？给我上，拿！&rdo;高万清原是带着庄丁到码头上买收麦农具的，什么桑杈扫帚竹爬子、镰刀木锨扁担马嚼子装了几车，只偶然遇到了丁娥儿，就势儿抢人的。庄丁们见海兰察凶悍，冷不防打来，原是一时愣怔住了，听主人这一声吩咐，&ldo;嗷&rdo;地齐声一吼，乱哄哄从车上抽扁担拽桑杈、执镰刀预备着抬掇这三个人。海兰察虽不把这些庄稼汉放在眼里，但他赤手空拳，还护着丁娥娘母子二人，情势便十分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