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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第1页）

&ldo;请坐。&rdo;莎罗奔脸色阴郁，大手让着，&ldo;您坐上首。&rdo;他顿了一下，看着人给岳钟麒端上了酒，才坐下，语气沉重地说道：&ldo;真不愿意这样和您见面，因为我们过去有过深厚的友情，一向是把您当作长者和前辈看待的。但现在却是交手的敌人。&rdo;

岳钟麒的神色凝重下来，扫一眼四周虎视眈眈的卫兵，朵云、桑措还有嘎巴，许久许久才透了一口气，问道：&ldo;听说你受了伤，无碍的吧？&rdo;

&ldo;两阵交锋，这是平常事。&rdo;莎罗奔也沉默了很久才说话，声音象从坛子里发出来那样沉闷：&ldo;臂上被火枪打伤了十几处，这没有关系，我心里受的伤比这重得多！你过寨门看见了，那上边悬吊着叶丹卡兄弟的头颅。我在昨天按照我们部族的规矩杀掉了他，天葬了他，只留下头颅，让其余的部众知道挟私报怨不顾大局的人应该受甚么惩罚！&rdo;

原来如此！岳钟麒略一回顾金川之役，已知叶丹卡死因，他点点头，说道：&ldo;这种事我也处置过不只一起，除了正法没有别的办理。&rdo;&ldo;你的来意我知道。&rdo;莎罗奔道：&ldo;叶丹卡如果遵命，大金川兆惠军救援喇嘛庙，他的三千军马拦腰袭击出去，我至少还可以在金川再打一天一夜，可以捕捉三百到五百官军到崖上来。我可以更尊严地和你坐在一处说话！他竟在千钧一发时候背叛我，背叛他的部族父兄，眼看着我败退刮耳崖！&rdo;

&ldo;要你口中说出一个&lso;败&rso;字，真不容易。&rdo;岳钟麒一气喝完了那碗味道稀薄的酒，说道，&ldo;我想听听你有甚么主张。&rdo;

&ldo;败了就是败了，败军将无话可说。&rdo;莎罗奔看一眼岳钟麒身边的朵云，语气里略带一点自嘲，&ldo;现在说敌众我寡呀，叶丹卡不听命令呀，都是扯蛋。我只想告诉你，被人捆绑着下山路太难走，我不能让我的部族认为我是个懦夫，莎罗奔宁折不弯，你可以把这话向乾隆大皇帝奏报。&rdo;

仁错活佛轻咳一声说道：&ldo;故扎，听听岳钟麒是甚么主张。我们是把他当朋友看待的。&rdo;

&ldo;你们觉得还能打下去吗？&rdo;岳钟麒问道，他顿了一下，&ldo;向西向南向西南，所有的道路都有重兵扼守，连北逃青海的路也已经卡死，傅恒用兵比我精细。即使能冲出重围，到青海到西藏千山万水，无粮无药弱兵疲民，举族都成饿殍，也是惨不忍睹。&rdo;

&ldo;我不一定要逃。&rdo;莎罗奔截断了岳钟麒的话，语气象结了冰那样冷，&ldo;你一路上来看，你也是带兵的。这地方攻得上来吗？&rdo;

&ldo;攻不上来。&rdo;

&ldo;这是天险，我可以在这里守三年！&rdo;

&ldo;这是险地，也是绝地‐‐三年之后呢？&rdo;

至此双方都已逼得紧紧的，目不瞬睫盯着对方唇枪舌剑。莎罗奔突然一笑，说道：&ldo;三年之后谁能说得定？也许天下有新的变局，也许朝廷有甚么新的章程，也许地震，一座北京城都烟消云散‐‐这三年，扼守金川堵截围困我们的军队至少要一万人，还要时时警惕我&lso;逃跑&rso;，皇上累不累？天下那么大，要专意分出心来关照我莎罗奔一个人！&rdo;

&ldo;皇上英明天纵，拥天下雄资，尽可&lso;关照&rso;你。&rdo;岳钟麒一哂说道：&ldo;这不过是一员副将，比如兆惠海兰察就办得下的差使。&rdo;

莎罗奔也讥讽地一笑：&ldo;所以，你来劝我，用你们汉人的话&lso;丢人现眼&rso;地下山投降？&rdo;

岳钟麒&ldo;哦&rdo;了一声，仰天大笑道：&ldo;丢人现眼？这是招安！招安你懂吗？比如暗夜里向着有光明的地方走，带着你的一族人离开饥饿寒冷瘟疫和战争，能说是一种耻辱？宁折不弯？你太自大了。别说你，多少英雄豪杰，哪个见皇上不要摧眉折腰？你本就是皇上治下的一方豪强，又没有公然造反。现在，还你的本来面目，有甚么下不了台阶的？杜甫有诗，&lso;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冻死死亦足&rso;，就算你一人受难，换来金川千里之地，父老康乐，难道不值？看来你莎罗奔没有这个志量心胸！&rdo;

&ldo;岳老爷子，&rdo;莎罗奔也一笑即敛，阴沉沉说道，&ldo;听起来似乎满好的。怎样教我相信呢？洞里现放着两张罢兵契约，一份是庆复，一份是讷亲张广泗在上面签字画押！都不算数了！汉人讲话总归不能信守的。&rdo;岳钟麒不假思索应口答道：&ldo;他们与你签约，乃是背主欺君贪生怕死讳败邀宠的卑污行径，怎么把我岳某人和他相比？&rdo;朵云在旁哼了一声，说道：&ldo;岳老爷子为人我们也略知一二。当年有两位秀才到大将军帐下劝说老爷子反清复明，老爷子一边和他们八拜结兄弟之好，一边向雍正爷密报，翻脸无情就把他们扣押起来严刑拷打‐‐我屈说您了没有？&rdo;

这是十分刻毒的诛心之语，也是十分繁复难以说明的一件往事。岳钟麒嘿然良久，心一横说道：&ldo;比如叶丹卡，如果找你密谋杀害莎罗奔，你大约也要虚与委蛇探明他的底细吧！你若想听当是真情实况，待我们的事有了结果，我当众向你全族讲说。我岳钟麒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倒是你，还有莎罗奔，当着我的面杀掉了色勒奔，你们不是夫妻？他二人不是兄弟？你倒说说看！&rdo;

莎罗奔霍地站起身来，目中凶光四she，死死盯着岳钟麒，右手下意识向腰间摸去。情势立即变得一触即发，守在板壁下的藏兵跨前一步，都将手握紧了刀柄。

&ldo;有酒没有？&rdo;岳钟麒一脸冷笑，将面前空碗一推，再倒一碗来！&rdo;

&ldo;待朋友有酒，待敌人有刀！&rdo;莎罗奔涨红着脸凶狠地说道，&ldo;你至今仍在向我的伤口上撒盐巴！我可以&lso;面缚&rso;到傅恒营中，但我也可以说&lso;不&rso;！我可以留你当客人，我也可以杀掉你‐‐在这里倚老卖老么？&rdo;

&ldo;那是！哥哥尚且能杀，何况我一个姓岳的？我信！&rdo;

莎罗奔&ldo;砰&rdo;地一拳砸落在桌子上！所有的坛坛罐罐碗勺杯匙都跳起老高，桌子本来就不结实，受了惊似的弹了一下，四腿歪斜着软瘫下去……十几个藏兵&ldo;呼&rdo;地围了上去，站在岳钟麒旁边听令。

&ldo;把他架出去，用火烧熟了他！&rdo;莎罗奔闷声吼道。

几个藏兵一拥而上，架起岳钟麒便走，岳钟麒拼力一挣甩脱了，冷冷一笑，说道：&ldo;何必故作声势？大丈夫死则死耳，用得着你们架？我去了，你‐‐好自为之！&rdo;说罢掉头就走，对藏兵怒喝道：&ldo;头前带路！&rdo;

&ldo;慢！&rdo;莎罗奔突然改变了主意，&ldo;把他带到客房里，严加看押‐‐傅恒来攻，这不是绝好一个人质？&rdo;

……岳钟麒被押出去了。众人被方才的场面弄得一惊一乍，兀自心有余悸，一言不发注视他们的首领，崖洞外一片声响的松涛不绝于耳传进来，山口的风鼓荡而入，吹得松明子火把明暗不定，显得有点阴森，人们都打心底里不住发噤。不知过了多久，活佛仁错讷讷说道：&ldo;故扎，这样一来就只有拼到底了……你再思量一下……&rdo;朵云看着丈夫铁铸一样的身躯，轻声说道：&ldo;你的伤该换药了……唉……我其实很服这位老爷子胆量骨气的……他似乎是个好汉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