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深不说话了。
张钟厉像是猜中他心里所想,背过身补充道:“你不用担心离开张家我还会为难你们,既然你不认这个家了,以后就不是我儿子,我不会为个闲人费心。”
他肩脊抽动两下,将最后一句话说出:“你要走,我也不会拦着你,随你心意了。”
张明寻真的慌了神了,说:“父亲,难道你真打算如此?”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张明寻说:“小深,快和父亲说不是,听话。”
张深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直起身,转了个方向冲张钟厉的背影跪着,说:“我选的路从来不后悔,张家之于我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
眼前的背影似乎晃了晃,沉默着没有回应这句话,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明寻神色大变,伸手就要捂着张深的嘴。
张深捏住兄长的手腕,盯着那个背影继续说:“可我放不下兄长,舍不下母亲,也终究与你血脉相连,割舍不掉。”
“张深,人不能太贪心。”张钟厉说,“在这个冷血的家族里,你永远不能两全。”
“我就是想贪心一次,亲情我要,挚爱我也要,罚我多少次都行,我愿意用惩罚代替迂回,换你们改变想法。”
张深跪得笔直,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缓缓弯腰朝那道背影行了个大礼。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他软了脊骨,说:“父亲,我求你。”
张明寻猛松了一口气,挺直腰板,正色直言:“父亲,现在不是旧社会,同性恋也并不可耻,祖父在意不过是张家受指责,那是当年受到最深的影响,他只是不敢行差踏错,怕重蹈覆辙。”
“可是父亲,若一辈子指着他人的目光过活,岂不是永远在束缚在过去?”
“时过境迁,早该迈过这个坎儿了,现在不是过去,同性恋不是失德,股市不会因此下跌,张家所有人都不该在旧事的阴影下战战兢兢。”张明寻说,“我们遵循祖训,是要记住前人教诲,忠不忘本,而不是一味地沉浸在过去的失误中,那才是没有长进。”
言辞铿锵有力,字字诛心逼人直面。
张钟厉静对墙壁沉默了很久,久到张深膝盖跪地发疼了,才终于开了口:“吃了晚饭让老林给你看看伤势,回去好好休养。”
张深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张明寻把他扶起来,才后知后觉这句话的意思。他撑着兄长站稳,不够踏实地问:“父亲,你同意了吗?”
张钟厉没直言,侧过身眼睛落到他的膝盖上,说:“养伤吧,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明寻爱管闲事就让他管到底。至于老爷子那边,我替你解决。”
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了一半,张深终于露了个笑脸,软话一旦开过口,再说就没那么难了。他摸着胳膊,不太熟练地道了句谢。
第98章
晚饭过后,林大夫来给张深上了药,嘱咐他最近不要沾水,趴着休息几天。张明寻不放心他回家一个人休息,没人照料,坚持要把他留在老宅,他拗不过只好住回了自己房间里。
他的房间在三楼阴面,占了三楼的一大半,有两个主卧那么大。装修风格是新中式,和家里整体格调相符,但是更轻奢简约一点,里面分成卧室,书房,衣帽间,卫生间还有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客厅。
房间陈设和几年前一样,没有动过一分一毫,摆放的东西一尘不染,看来每天都在打理清扫。
张深踩在地毯上,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怀念感,他扫过墙上的镖盘,上面扎着的那枚飞镖还是当年离开家前投掷的,一晃竟然已经过了六载。
书籍和乐器,奖状和奖杯,每一件都充斥着成长的痕迹。
张深怀念至极,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后,从镖盘中取下那枚钨合金飞镖,重新取了另一个花色的,摆好动作,可奈何后背发疼影响发挥,最后只扎到了边缘。
正不服输地打算投掷第二只,被遗忘的手机忽然铃铃响起。微信跳出黎醒发来的视频邀请,张深犹豫了半秒才按下了接通。
视频连接了一会儿,黎醒那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放大在镜头里,他举着手机笑得灿烂,身后背景看起来像酒店。
“深哥,我刚安顿好自己——”黎醒问完往镜头前凑了点,忽然警惕道,“你不在家里,这是在哪儿?”
不得不说,黎醒在有些地方真是过分敏锐。张深没避讳地换成后置摄像头,对着房间晃了一圈手机,说:“没人陪我吃饭,我跑家里蹭饭了。”
黎醒听到回家表情有一瞬细微的变化,他迟滞半秒将视线重新落在视频画面上,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圈,说:“唔,看起来很符合深哥的风格。”
“吃了吗?那边工作安排得怎么样?”张深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是什么风格,不动声色地转移开话题。
黎醒点了点头:“万哥都安排好了,深哥呢,你怎么样?”
或许只是随口一句反问,或许是今天发生了很多事,那四个字的出现,让张深难得鼻腔发酸。他掩下情绪,含笑说:“都很好,就是想你。”
“我也想你,刚刚分开就开始想你了。”黎醒低下了声音,“一想到还有一个多礼拜才能见到你,我就觉得煎熬,怎么办?”
“那怎么办,把我邮到上海陪你?”张深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