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树林前头,还真有个饮子摊,好心告诉方氏道:&ldo;有个娘子,朝树林里去了,已是走了好半天了。&rdo;
方氏大急,提起裙子就朝树林里钻,那饮子摊主又好心提醒她道:&ldo;夫人,你若不是东京本地人,还是别进去的好,里头路形复杂,容易走不出来。&rdo;
方氏不想人没找到,却把自己给走丢了,于是听了摊主的劝,没进树林,而是掉头朝东京城里去,她此时心内焦急,已顾不得甚么仪态,一路连奔带跑,头发散了也顾不上。
又是一个两刻钟,方氏喘着粗气推开牙侩家那扇破旧的篱笆门,却与个陌生婆子撞了个正着,忙抓住她问道:&ldo;牙侩在不在?&rdo;
那婆子莫名其妙问道:&ldo;甚么牙侩,你是谁?&rdo;
方氏反问她道:&ldo;你又是谁?&rdo;
婆子将背后的房屋一指,道:&ldo;这是我家的房屋,你说我是谁?&rdo;
方氏一时没明白过来,又问:&ldo;那卖妾的牙侩是你甚么人?&rdo;
婆子把胸脯拍了拍,道:&ldo;这里就住着我一个,儿子媳妇们都在外头做工呢,哪来的甚么牙侩。&rdo;
方氏听了,当即扯住她不放,称她是骗子,伙同牙侩来骗她。婆子先是拼命挣扎,待得从方氏的骂声中将事情听了个大概,就停了下来,问道:&ldo;你说的可是一个同我年纪差不多的妇人,领着个花容月貌的小娘子的?&rdo;
方氏连连点头,问道:&ldo;你果然是认识的,快告诉我她们在哪里。&rdo;
婆子笑道:&ldo;甚么牙侩,那就是一对过路的母女,说走累了,想借我的屋子歇一歇脚,睡上一觉,我想我一个单身婆子,哪里不能转悠会子,于是就借了,以此赚几个零花钱。&rdo;
方氏听到浑身发冷,强撑着道:&ldo;你胡说,我几天前也在你这里见过她们。&rdo;
婆子道:&ldo;她们前后一共借了两三回,你前几天见着她们有甚么稀奇?&rdo;
方氏两眼发黑,紧紧揪住那婆子道:&ldo;你问也不问清楚,就让骗子借你的屋?&rdo;
婆子听说了她的遭遇,十分同情,道:&ldo;照这样说来,她们根本就不是甚么母女,而是伙同起来骗人的。不过你这两百贯的大买卖,都不事先打探清楚,却来怪我这个只赚十来文茶水钱的老婆子,甚么道理?&rdo;
方氏被顶得哑口无言,又想着此事不宜耽误,不然让林娘子她们跑远了,哪里寻去?于是就松开了婆子,先强行进屋翻找了一通,见的确无人,才转身离去。
方氏不敢回家,又是一路疾奔,来到祥符县,披头散发地冲进官府后衙,瘫倒在第二进院子。院中晾晒衣裳的杨婶被她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旧主人,忙上前扶起她问道:&ldo;二夫人,你从哪里来,怎如此狼狈?&rdo;
方氏连跑了两大段路,实在是没力气了,蔫蔫地把头搭在她的肩头,虚弱道:&ldo;我吃了一桩大亏,赶紧叫仲微出来替我作主。&rdo;
杨婶将她扶进厅里,放到椅子上坐着,又叫青梅拿盐水出来喂她,再才去第一进院子通报。
林依正同杨氏几人打双陆作戏,张仲微抱着玉兰,在旁看着。杨婶不敢扰了他们的兴致,只在旁静立。杨氏取茶时,抬头瞧见了她,问道:&ldo;你怎么来了,有事?&rdo;
杨婶这才上前,将方氏来家的事讲了。杨氏听得方氏上门,脸上果然就不好看,但还是向张仲微两口子道:&ldo;你们去看看罢。&rdo;
张仲微应了,将玉兰交给奶娘,再同林依一同回院。
第二进院子的厅中,方氏才喝完两大杯盐水,勉强缓了过来,正扶着椅子喘气,瞧见张仲微夫妻进来,忙挣扎着起身,迎了上去,且哭且诉,将林娘子逃脱的事讲了一遍。
由于她心里发虚,讲得没头没尾,害得张仲微两口竖起耳朵也没听明白。张仲微实在没办法,只好让她坐下,照着公堂上审案的法子,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她:&ldo;林娘子是谁?&rdo;
方氏答道:&ldo;我给你买的妾。&rdo;
林依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张仲微把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叫她稍安勿躁,接着问道:&ldo;她为何要跑?&rdo;
方氏道:&ldo;她与那个牙侩串通好了来骗我,牙侩那头收钱,她这头就跑了。&rdo;她林娘子逃跑,讲到那房东婆子,哭道:&ldo;她们好大的胆子,连知县的婶娘都敢骗。&rdo;
张仲微听到哭笑不得,又问:&ldo;买这个妾,花了多少钱?&rdo;
方氏道:&ldo;整整两百贯,好大两锭金子呢。&rdo;
林依忽地一下站了起来:&ldo;原来先前向我们借两百贯,就是为了给仲微买妾?&rdo;
方氏对她的不恭敬,有些不满,道:&ldo;你不借我,自有人借我。&rdo;
张仲微问道:&ldo;两百贯可不是小数目,婶娘向谁借的?&rdo;
方氏道:&ldo;向八娘子借的。&rdo;又急道:&ldo;你这一句接一句,究竟要问到何时去?还不赶紧派人去追那两个骗子?&rdo;
张仲微却不慌不忙道:&ldo;婶娘既然敢花两百贯,肯定是签了卖身契的,有这物事在手里,还怕她跑了?&rdo;
方氏急道:&ldo;我就是听信了林娘子的这句话,才叫她给跑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