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老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团鱼、黄鳝我不能受。因为我妈,我妈,她不吃泥鳅鳝鱼,看到团鱼就害怕。”这样用谎言来搪塞别人,在她一生中,这还是第一次。为此,她心慌了,脸红了,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赖昌见她说话羞答答,娇滴滴,误以为她对他情深意切,他心灵深处不禁诱发了强烈的地震。他望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那张红扑扑的脸,那两只不自在地搓着的白嫩的手,已经心颤颤,意摇摇,巫山云雨早已荡胸臆。他媚眼斜,口流涎,脉脉含情语声软:
“沛云老师,沛云老师!伯母不吃鱼虾,那,那就营养更差。那么,我明天就称几斤肉,买只鸡,去看她老人家。”
赖昌的死缠胡搅,就像一阵萧瑟的秋风掠过,柳沛云脸上羞答答的红花,即刻变为黄脆的枯叶,被席卷而去。恼怒的阴霾顿时漫过眉梢,扩展到了颜面耳际。这时,她才意识到,对这种一粘上、就死死叮着不放的蚂蝗一样的丑类,必须快刀斩乱麻,断绝一切关系。可是她又想到,这类鬼魅心黑手辣,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会毫不留情地将它毁灭。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有后台,我无地立足之地。采取过激的行动,只会招致灾难性的后果,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摊牌,只能拖。于是她又在眉梢嘴角,挂出丝丝笑意,嘴里讪讪地吐出一点表示感谢的唾沫:
“赖老师,你的好意我十分感激。只是我妈虔心向佛,吃长斋,不沾腥荤。”她正苦于无法撕掉死死叮着的蚂蝗的时候,忽然看见尚文从门前经过,她像一个溺水的人,碰到了漂过来的浮木,即刻抓住它一样,她随即向尚文招手高喊:
“尚大哥,你来得正好!赖老师要送泥鳅鳝鱼给我妈吃。我说我妈见了这东西,就觉得恶心,他又说那就称肉买鸡去看她,我说我妈虔心向佛,不沾腥荤。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相信。请你你过来告诉他,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实情?”说时,她提起赖昌提来的鱼篓给尚文看,并眨巴眨巴地使眼使色。
其实,赖昌一来到学校,一双饿狼的绿眼像影子一样,紧紧地跟随着柳沛云,尚文就觉得他不怀好意,时刻拿只眼睛盯着他。因而才防止了中秋夜的最严重的事故的发生。那次,他变戏法狠狠地整了赖昌一下,以为他从此就会收住花心。没想到他还是贼心不死,故伎重演,如今又玩起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把戏。这种出格的事,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此前,他正在做饭,他见赖昌提着鱼篓去柳沛云房里,随即把灶火弄灭,尾随赖昌到了这里。听了柳沛云的话,看见她的丢眼使色,已猜出了赖昌的八九分用意。他就顺着她的意思,带着讥讽的口吻,笑着说下去:
“赖老师,你这不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么?柳老师说的全是实情。她母亲拜佛多年,长斋半世,鸡鸭鱼肉都不沾嘴,怎么会吃泥鳅鳝鱼?赖老师啊!我看,你这是潜入水底捞月亮,爬到树桠上去捉鱼,白费心思哦!”接着他皱眉眨眼耸肩膀,故意挑逗说,“要是没有地方送,就充公给伙食团。我出钱打酒,晚上大家对月品尝山珍海味。李白有诗云:‘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们三人月下同乐,‘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七人’,岂不是比李白独酌更有趣么?赖昌老弟,你看如何?”
赖昌听柳沛云说,她妈不吃泥鳅鳝鱼,他还想另辟蹊径,买只大母鸡,割几斤好肉,亲自登门拜访。尚文更进一步证实她长斋念佛,不沾腥荤,这样,就把他接近他心爱的天使的所有的渠道全堵塞了。车到山前无路走,鸟入笼中不能飞。前途漆黑一片,他哪里还有什么明月可邀?今后他不知怎样才能活下去!念及此处,不禁悲从中来,心头酸酸,泪眼汪汪。他想,“你们既然如此无情,也就休怪我这般无义,莫说吃鳝鱼泥鳅,就是一丁点儿腥气,今后也不会让你们再闻到。该死的尚长子,你会得心应手使明枪,我就不会不择手段放暗箭?谁输谁赢,咱们骑驴看唱本,等着瞧!”不过,他又想,目前他们毕竟同在一口锅里吃饭,同在一个学校工作,何况他还是这个学校的领导。彻底撕破脸皮,也就不好见面,眼下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他心里止不住毒毒的恨,可脸上只好尴尬地笑,嘴里只能讪讪地说:
“尚校长,对不起。听姚校长说,县领导要来联校检查工作,这点东西要为招待餐增加一个菜。你那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七人’,的确富有诗情,可我现在却没有一点诗(实)意,那就等吧,等下一次吧!”说完,提着鱼篓扭头就走,心里愤愤地说:“你们等吧!等到猴年马月吧!”
“赖老师,你不是要把泥鳅团鱼先送给柳老师她妈么?她妈不收,你再送给姚校长、县领导,那么,在你的眼里,岂不是柳老师她妈是姚校长、县领导的领导,你要不要我告诉姚校长,今后回报工作,不要舍近求远跑县里,只要找柳老师的妈妈就行了。”
看到赖昌这种气急败坏的样子,尚文神采飞扬,哈哈地笑开了,柳沛云也忍不住羞涩,红着脸,嘿嘿地笑起来。尚文嘱咐柳沛云今后晚上要把窗闩拴牢。柳沛云告诉他,窗闩上她早已钻了个小洞,关窗时就插入了一颗钉子,怎么也拨不动。她还要尚文想想办法,弄张桌子来,她再也不愿与赖昌共用一张桌子办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