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身上穿着睡衣,显然已经睡下了,她看着姚屿,复杂的表情从脸上一闪而过。
她问:“怎么了?这么晚过来。”
她看了看客厅里的挂钟:“地铁都停了。”
“没关系,等下我可以打车,”姚屿急道,“妈,我今天问了人,你和爸说的那个薇薇,以前就住在我们镇上吧?”
楚晴一怔:“你问了谁?”
“以前镇子上的人,”姚屿撒了个慌,“他们都跟我说了。”
这个谎言很轻易地被戳破了,楚晴皱了下眉:“不会。”
“要是你真问到了不会说这种话,她不住我们镇上。”
姚屿一怔,正不知该怎么接,楚晴的下一句话让他彻底呆住了:“她住我们家里。”
“儿子,”楚晴的手无力地摆在沙发扶手上,“薇薇是你爸的亲妹妹,你的小姑,你三岁那年她说她喜欢女人,后来离家出走,再也没能回来。”
第88章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楚晴只要想起姚薇仪这个名字,都会陷入抑制不住的暴躁和愤怒中。
大概是时间过了太久,又或者终于在离开姚家之后慢慢释了怀,今天当着儿子的面说到这个人,楚晴没有愤懑,没有怨气,有的只是心底一片荒凉,还有压了多年的疲惫。
姚薇仪比姚立辉小十三岁,在当年那个年代属于老来得女,然而却没有什么福气,一生下来就带着先天的病,不到周岁就失去了妈妈。
她几乎可以算姚立辉当女儿一样呵护着长大的,姚家天生的小公主。
三岁之前,姚薇仪很乖巧,因为姚爷爷有事业,姚立辉有学业,她大部分时间由保姆陪着,不太出去玩,家里人没发现她在智商方面碾压同龄人的天赋,三岁后,她开始像正常人一样往返于幼儿园和家之间,于是和班里小朋友的差距,渐渐显现了出来。
当时还没有高级的私立幼儿园,英语课还没进小学生的课表,老师还毕业于为数不多的师范学院,形容小孩聪明的说法还很单一,遥前镇的人还不清楚“少年班”是什么东西。
姚立辉大二那年,楚晴在学校食堂里第一次见到年仅五岁的姚薇仪。
男人带孩子,尤其是带女孩,总有些粗鲁,哪怕心里知道有些事要细致,仍旧很难完全切换成妈妈这个角色,那年的姚立辉是学院里的校草,喜欢他的女生可以编几支足球队,每次带姚薇仪来学校时不少人会聚到这个机灵的小姑娘边上,她却左看右看看谁都不顺眼,偏喜欢跟楚晴混在一起。
这个五岁小孩,你不想跟她讲道理的时候,她嘴里头头是道,想和她讲道理的时候,她又开始装不懂,姚立辉和她说了几次不要麻烦不熟悉的姐姐,她都爱理不理,弄得她哥哥一个头两个大。
凑巧的是,楚晴当年也喜欢姚立辉,在年仅五岁的小媒婆的不屑努力之下,她和姚立辉终于走到了一起。
楚晴还记得姚立辉跟她表白那天,是姚薇仪使了点诈,把“梯子”搬到姚立辉脚边让他爬,又在他爬上去后悄悄把“梯子”撤走,姚立辉没有台阶可下,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像个变态,不得不说出了心里的念头。
小公主有让人非爱她不可的理由,这种魔力一样传递到了楚晴的身上,甚至在她和姚立辉刚结婚时,心里一直希望能生个像姚薇仪一样的女孩。
直到小公主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个女人。
姚屿耳朵里嗡嗡作响,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她喜欢女人”五个字从楚晴嘴里说出来,让他感觉自己像被人扒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
偏偏楚晴怕他听不懂,补充说:“她是同性恋,你懂么?”
他一瞬间失了神,像血液流动都静止了,身体里的温度一点点流逝,凉得他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有点不敢听楚晴的下一句,但那句话还是飘在了空气里,进了他的耳朵。
“她毁了一个家。”
十四岁时,姚薇仪顺利通过少年班的考试上了大学,在镇上小小轰动了一把,到姚家道贺的人连着几天接待不完,姚立辉和楚晴也在这年结了婚,一切都走得出人意料地美好,把苍白的未来衬得更为破败不堪,令人唏嘘。
姚薇仪在这个家里关系最好的是楚晴,十几岁的女孩,有事不愿意和爸爸或哥哥说,黑泥都吐给了她嫂子,而其中无外乎一些人际交往和生活习惯的小问题,楚晴愿意陪她聊,她也比姚立辉有更多时间在家陪刚生完孩子的嫂子和她的小外甥。
青春期的话题迟早会来,毕竟楚晴也是在刚满十九岁的时候喜欢上了姚立辉,但她从来没想过,姚薇仪会是那么地与众不同,让她所有的准备全部打了水漂,甚至带乱了她的节奏,让她慌乱不已。
姚薇仪喊她姐姐。
她说姐姐,你不要告诉我爸和我哥,我只想问问你,你愿意支持我么?
楚晴艰涩地回答:“这件事,你必须跟你爸爸和哥哥商量。”
姚薇仪摇头:“姐,我了解我爸和我哥,我以前让他们在外面那么风光,他们受不了的,而且,如果你都不愿意支持我,他们更不会支持我。”
楚晴和这个小姑娘没有一点血缘关系,连接着她们两个的是一条后来挂上的亲情线,这条线经不起折腾,她一直在用力维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