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线不止这一条,她还挂着和姚立辉的、和姚爷爷的,还有刚满两岁的姚屿的,她不能斩断这些联系,更不能随意摆布姚薇仪未来的人生,她思考良久,几次想要找姚立辉谈一谈,但都被姚薇仪的眼神拦了下来。
后来很多年,她都在后悔这个决定。
姚薇仪走了,留下一封信,那一年她满了十八岁,各种准备早已在楚晴开口之后做好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楚晴没想到,自己自持身份,斟酌许久选择的不支持,会让姚薇仪就这样凭空消失。
于是所有错误都落到了她身上。
“后来你爷爷跟我说我才知道,你小姑姑生下来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小时候做过手术暂时治好了,但医生说不是一辈子保险的,越长大越容易出问题,她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多半是不在了,但是,这真的是我的问题?”
“她爸她哥没有问题?不过是人走了,把脾气发泄到我身上而已,还有她自己,为什么那么懦弱?外人一句话就拍拍屁股跑掉让别人承担后果,她也成年了,自己做的事不能自己负责?”楚晴嘴里说着这些年一直不断在姚立辉面前重复的话,指尖抠到掌心里,“小屿,你觉得妈妈错了吗?”
她问完又紧接着说:“算了,我知道你也对我不满意,从你小时候我就把你束缚地紧紧的,你可能早就觉得我思想有问题,我只能说,我不求你飞得多高,只想要你平平安安做个普通人。”
“因为你太像她了,从你小时候我就这么觉得。”
“一样聪明,也一样怯懦,每一步都像踏着她的脚印往前走,我很担心你会把路走成什么样,虽然知道自己想得太多,我还是会害怕你未来遇到什么挫折或是不被理解的时候,跟你小姑姑一样挑最极端的做法,我特别害怕……”
“怕得过了头,你爸爸就觉得我有病。”
“我很累,没有力气再折腾了。”
楚晴成年后,时间基本都耗在这个家里了,到头来没换来什么至深至切的感情,反而惹了一身骚。
姚爷爷和姚立辉觉得是她的话导致了姚薇仪的离家出走,自此再也没有和睦过,她唯一的儿子,也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能知道这个家里发生过什么,不能享受毫无杂质的父爱的母爱,这对楚晴来说无疑更痛。
姚屿走出小区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12点。
他妈妈让他留下来住一晚,被他以第二天要坐火车回学校,行李在家里拒绝了,走回到大马路上,那种掐住脖子的窒息感才稍微好了些。
汽笛声飘在远处,让他有一种被世界剥离的错觉,心口深处有个洞开得深不见底,所有景物,入目都是黑色。
其实他听出来一点,也许楚晴自己都没有察觉,在潜意识里,她是希望能被安慰的,哪怕是一句暂时无法判断真假的“妈,我不会和小姑姑一样的”。
但他说不了这句话,因为现在,他真的和姚薇仪站在一样的岔路口。
他喜欢易羿啊。
第89章
姚屿一夜没睡。
清晨六点,姚立辉出现在楼下的客厅里,沙发上虚晃的人影把他吓了一跳,细瞧才看出是他儿子。
“这么早就起来了?”他稳住杯子走过去问。
姚立辉常年沉浮于商海,事业上的成功跟他沉稳的气质大有关系,但姚屿一向不喜欢他这副样子,因为那些好看的光点把他与楚晴吵架时的模样衬得可怖,他在外有多光鲜,在内就有多可笑。
单就事业来说,他算半个成功者,但在父子关系上,他在姚屿面前原本应该有的父亲形象,这么多年从没成功建起来过。
姚立辉没等到回答,诧异地绕过桌椅站在了姚屿对面,落地窗外天还是黑的,只有一点隐约冒头的光亮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屋里,把房间割成了两半。
他看到姚屿在另半边,抬眼看向自己的目光古怪又莫名。
“是不是饿了?”他意识到儿子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原因,工作上养成的习惯让他开始胡乱猜测,“还是没睡好?你是八点半的车票吧,现在还早,可以再睡会儿,阿姨回家过年去了,我出去买了早饭回来叫你。”
姚屿的手臂动了动,代表他人在听,脸部轮廓藏在昏暗的背景里不太清晰,声音因为熬夜有些干涩:“我不饿,我有事想问你。”
姚立辉做了个习惯性的“请吧”的手势。
自打他和楚晴离婚以来,姚屿几乎没和他谈过这方面的任何话题,他心里知道不妥,但又不想主动提这事刺激儿子,所以父子两人的谈话一直压着。
当姚屿主动开口时,他第一反应里的惊喜压过了警觉出的不妙,以至于听到那三个字从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时足足愣了两分钟。
“你刚刚说谁?”姚立辉错愕地问。
“我小姑姑,”姚屿说,“姚薇仪。”
姚立辉加重了捏住杯子的手,窗外的天色又亮了一度,让他终于看清姚屿脸上的一片苍白,和放在身侧,紧紧握住的手。
想当初,“姚薇仪”名字里的“仪”字还是他取的,如今再次听到居然一种会有时光颠倒的错觉,以前只有他妹不听话时才会被他或者他爸连名带姓的叫,后来吵架时,楚晴歇斯底里喊出这个名字时他第一次朝她发了火,再后来,这三个字就被掩埋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