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二人便到了衙斋之中,包公见展昭带着秦潼去而复返,微感诧异,问道:&ldo;展护卫,可还有事?&rdo;
&ldo;大人,属下有事禀报。&rdo;展昭恭敬行礼,当下将秦潼方才所查一五一十告知了包公。他言语之间极有条理,秦潼一旁听着,也自梳理了一番思路。
却忽然听到展昭说道&ldo;惟愿地下有知,我一死而无憾&rdo;这一句,他本是常州人士,只是在包拯面前须讲官话,吐字便有些怪异,秦潼听到&ldo;惟愿&rdo;二字,耳旁忽地响了个炸雷一般,霎时之间心头雪亮,猛抬头道:&ldo;不是&lso;惟愿&rso;,是&lso;文远&rso;!&rdo;
展昭立时住了口,偏头望向秦潼。秦潼心中已迅速回忆起当日在酒肆听到的那一番言论,开口道:&ldo;靳府有一幕僚名唤孙文远,不久前离奇死去,他的一应行囊包裹皆被靳府收取。卑职怀疑这个孙文远,便是蔺氏尚在闺阁时的秘密情郎!&rdo;
这一番话出口,衙斋之中寂静了片刻,秦潼接着道:&ldo;孙文远攀上了靳府的高枝,得以在转运司谋得一个职位,许是他在办公时察觉了转运使大人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被杀人灭口。蔺氏为情郎报仇,谋划了这一出自戕以陷害蔺英,从而引得官府介入的戏码。&rdo;她自己这样说一遍,却仍觉得有不通处,便住了口,微微皱起眉头。
然而展昭听到此处却已全然了解,他跟着道:&ldo;孙文远察觉的秘密,便是靳查理与蔺良诚勾结贪污的证据,蔺氏从情郎处得知此事,后来孙文远遭人灭口,蔺氏为情郎报仇,她这一做法便是拖着蔺家下水,逼靳府露出马脚。&rdo;
秦潼听到&ldo;靳查理与蔺良诚勾结贪污&rdo;一句时,只觉耳旁嗡的一声,心中只想,怪道蔺英不肯为自己辩解,他是怕无法解释蔺氏自尽的缘由,一旦刨根问底,他父亲贪污受贿的秘密便会暴露。
&ldo;这些,&rdo;秦旭听完却皱起眉头,叹道,&ldo;不过都是你们的猜测,转运使在此地权势极大,若非有铁证在手,单单一番猜想是断断动摇不了此贼的。&rdo;
秦潼心中一团乱麻,一会儿想着蔺英恐怕也是突然得知父亲贪污,因此才会失魂落魄,一会儿想着此事若当真落实,恐怕蔺家便如树倒猢狲散,彻底完了。
忽然,她回想起一事来,脱口道:&ldo;蔺氏若一心寻死,怎会在出嫁前连夜赶制手帕、香囊?&rdo;她转头望向展昭,眼中放出光彩来,&ldo;雄飞兄,那晚你是这么同我说的吧?&rdo;
&ldo;正是。&rdo;展昭立刻明白了秦潼的意思,蔺氏为喜事连夜绣制手帕、香囊是假,只怕是为了留存证据。
包公立刻道:&ldo;展护卫,你立刻带人前去蔺府,将蔺氏生前一应用具器物带回府衙细细查验,不得有误!&rdo;
&ldo;是!&rdo;展昭躬身领命,大步转身而去。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靳查理千算万算,怕也未曾料到自己竟会栽在亲生女儿手中。那孙文远本是他一个远房的穷亲戚,千里之外投奔与他,靳查理便随意将他安排在了转运司。他却不曾料到,这孙文远虽然屡试不中、文采欠佳,却极为精通数算,仅仅凭着几年来的账本,便推算出了其中疏漏,察觉了他私营舞弊之举。
这孙文远位卑言轻,察觉此事也不敢声张,却独独将此事告知了与他情投意合的靳家三小姐,还将整理的一应账务明细交给了她,以表衷肠。无独有偶,也和该他遭这一劫,这一晚的对话,被素来与三小姐有怨的五小姐雯娘听到。这雯娘不知利害,只想借此令三小姐身败名裂,便与自己的情郎钟昌达商议此事。钟昌达也是个狠辣角色,竟暗中设计令孙文远事情败露,遭了靳查理灭口。
三小姐半生孤苦、不受宠爱,只有孙文远敬她爱她,将她当做珍宝一般。死讯传来,三小姐悲痛之余,便决心要为情郎复仇。偏又逢上靳查理挑选女儿下嫁蔺家,三小姐得知机会来了,便费劲心思做成了这蔺少夫人。
新婚那晚,红烛高照,三小姐一身大红嫁衣端坐婚床。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这个已决心赴死的女人将所有的怨恨统统畅快地吐露出来,她告诉蔺英,蔺家完了、靳家完了,他们统统要给孙文远陪葬。然后,决然拔刀自裁。
事情至此,便告一段落。包公贵为钦差、代天巡狩,又是接了口谕专来调查转运使贪污一案,得了蔺氏留下的罪证,很快便将一干人等鞫审归案,候押解至京再行发落。
转运使贪污一案牵涉极广,包公原拟多费些时日在石州查办此案,也能藉此与秦旭这一老友叙叙别情。然而半月上,却出了一件不得不令他赶回京城之事,于是府衙上下一应人等便仓促整顿,要踏上这返京的路程。
这天,细雨绵绵、西风阵阵,石州城外十里坡上,浩浩荡荡的人马车队几乎望不到头。路旁石亭中站着两人,却正是包公与秦旭。秦旭因身为石州知府,又与包公私交甚笃,故而一直送到此处。
而秦潼这天心中也无端沉重,她备了些衣物银两,亲自捧了到囚车队伍中,将东西交给蔺英。蔺英遭此打击,早已不复此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倒像是垂暮之人一般死气沉沉,秦潼与他说话,他也不应。
秦潼叹息一声,轻轻道:&ldo;英华兄,此去前路未知,你我兄弟二人只恐难有相见之日,千万保重身体。&rdo;
蔺英眼皮轻颤,到底抬起头望了她一眼,嘴唇轻颤,只是说不出话来。秦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于他,事已至此,再多的话也不过是无济于事罢了。她不由得闭了闭眼,呢喃道:&ldo;一路保重。&rdo;说罢,转身大步离开,没走几步,眼泪便夺眶而出。
那边石亭里,包公与秦旭将这一幕收归眼底。秦旭苦笑道:&ldo;我这个孩子自小多愁善感,让希仁兄见笑了。&rdo;
&ldo;此子有情有义,&rdo;包公肃然道,&ldo;我笑他作甚?&rdo;
秦旭默然半晌,长叹道:&ldo;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希仁兄,这一路山迢水远,切切保重。&rdo;说罢一揖到地。
包公郑重还礼,临行前对秦旭低声道:&ldo;明昭兄人中龙凤,必不会在此地久困。&rdo;言罢,负手离去。秦旭望着包公的背影,半晌后,轻叹一声道:&ldo;画地为牢,心甘情愿。&rdo;
回过身,秦潼已在身后侍立,正伸着脖子遥遥去看启程的人马,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意。秦旭知道女儿心性,因此打趣几句想逗她开怀:&ldo;怎么,可是舍不得雄飞?&rdo;
&ldo;父亲!&rdo;秦潼果然红了脸,她嘀咕半晌也未曾说出个所以然来,忽然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小酒瓶来,道:&ldo;你看,雄飞哥哥还给我备了礼物。我都不曾想到这事,空手接了人家的礼,手忙脚乱地,我便把那块随身的玉佩当做还礼给他了。&rdo;
秦旭一愣,看着那细腻的白瓷瓶上三个蝇头小字&ldo;杏花村&rdo;,不由诧异道:&ldo;他怎的好端端送你这个,从京都来时也不曾路过杏花村吧?&rdo;
&ldo;是孩儿前几日随口一说,&rdo;秦潼叹息道,&ldo;没想到雄飞哥哥当了真,居然连夜赶路到杏花村去买酒,我也很是惶恐呢,才一时昏头将玉佩给了他。&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