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站在尹洛依身侧,耳中不断灌进诋毁尹洛依的话语,他紧握着拳头,拼命克制自家上涌的火气。
尹洛依虽有“仗势”之嫌,行的却是在理之事。沈浩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又不想得罪国公府,斟酌了一番后看向赵娇娇,沉声道:“法理不外乎人情。赵姑娘,本官念你刚落了水身体不适,就不计较你不行礼之事。”
说完,沈浩将桌上的状纸拿起,看向下头的尹洛依几人,问道:“赵姑娘状告你们几人故意害她落水,现下你们几人可有话说。”
几人对视一眼,尹洛依给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事情毕竟因她而起,尹洛依对着几人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
尹洛依在大堂中央站定,瘦弱的身体犹如松竹,挺直而又坚定。她轻轻往堂上一站,轻易的把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赵姑娘状告我们故意害她落水,不知赵姑娘可有证据,大人又是否查验了赵姑娘所说是否属实。”尹洛依拨弄了下染了丹蔻的指甲,眉眼弯弯,“当时护城河上游湖的人不少,大人派人去问问,就能知道当时我们的画舫并非故意撞上去的,而仅仅是个意外。”
尹洛依他们一走,秦湘立马向同伴告了罪,也跟着来了。见势不妙,他几步踱到前头,向沈浩施礼道:“大人,学生当时所在的画舫正在不远处,看的分明,当时国公府的画舫前行的速度极慢,要是如赵姑娘所说的那样故意撞上去的,根本不可能在靠近的时候不加速。”
李玟将状纸递给沈浩后不久就只身去了护城河查看,回来的时候这边堂上还僵持着,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李玟叹了口气,想着这案子怕是有些难办了。
“大人,下官去护城河上询问了周围的画舫和行人,都说没注意到当时发生了什么。”李玟抱拳行礼,将手里的几分供词递了上去。
☆、缘由
沈浩看过状纸,梳理了一番,确定了当时周围没人看见事发经过。他拍了惊堂木,瞧着底下几人的站位,将视线移到尹洛依身上:“尹二姑娘,你说赵姑娘落水只是意外,且当时周围有人目睹。但按着这几份供词看,当时却并未有人瞧见赵姑娘落水的经过。”
说道这儿,沈浩停顿了下,他从案卷下抽出一沓纸,递与差役交由众人传看:“这些都是当时在赵姑娘所在画舫上的船夫和客人的供词,这些供词用语不同,但都指认是国公府的画舫撞上他们,才导致赵姑娘落水。如此,尹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本朝律法严明,对于故意杀人罪,情节严重的判过终身流放。外间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的热闹,在沈浩话落后都看向了尹洛依,眼神或高兴或惋惜,但都掩不住其间的激动。
尹洛依微怔,随即恢复了神色,她瞥了一眼孟元正在看的状纸,眼里毫无惧色。
她看向高堂上的“判官”,背脊挺得笔直,温声道:“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两家人中间有块空地,两家都想扩建屋舍又互不相让,最后必定会使得两家院墙挨得太近甚至过道都留不出。”
尹洛依眼底的眸光流转,她瞥了一眼气焰嚣张的赵娇娇,一如既往的从容,她说:“但他们都不会认为是自己错了,而会指责对方自私自利。反观现下这个案子也是一样,我们这一方的自然会继续坚持我们没有故意撞上赵姑娘的画舫害她落水,而赵姑娘那方的人还会继续指摘我们。”
外头吵嚷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尹洛依停顿了下,一字一顿道:“为示公正,臣女觉着我们双方的证词大人都不应该采纳。”
沈浩点头,他的视线从底下的贵子贵女身上略过,又扫了一眼后头异常激动的民众。他有一种预感,要是这件案子处理好了,他今年往上升迁的事就有望了。
“此案证据不足,容后再审。念尔等年纪尚小又是初犯,本官法外开恩就不羁押顺天府了,只是这几日都不能出京城,须得做到随叫随到。”沈浩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首,拍了惊堂木道。
天空碧蓝如洗,云朵随意飘动,轻柔的风拂过脸颊,尹洛依的碎发被吹到脸上痒痒的。
这事儿也太巧了,当时护城河上游玩的人不少,却无一人看见当时画舫相撞的经过,而赵娇娇画舫上的贵女又都一口咬定尹洛依他们撞了他们的画舫。
尹洛依的思绪被风吹乱,她揉了揉眼角,抬眼间正好对上孟元幽深的眼眸,少年逆光站着,有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怎么了,二妹妹,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孟元的眸子里蕴满了笑意,好似对周围打量的眼神浑然不知,他只是深深的看着尹洛依,带着风样轻的温柔。
赵钰他们走在前头,脚步都没停一下,尹洛依没注意孟元什么时候也跟着落到了后头,她抿了抿唇,把心中的疑惑说出:“二哥哥,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是太巧了。”四周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孟元的声音低沉有力,他说,“而且赵娇娇今日邀了不少贵女,她能买通那些贵女都为她作证,也是件奇怪的事。”
下次升堂的时间定在了三日后,孟元给贺兰卫去了信,央他去查探赵娇娇那里的古怪。
天已经黑了,孟元屋子里只燃了两只蜡烛,光线很暗,烛火之下少年棱角分明的面容被晃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