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之感,她按住那个钱袋,回头看去,天权在马车上对她轻轻的挥挥手,示意她快走。于是她策马而行,在街道上越跑越快。
她在一处简陋茶馆花了两个铜板要了一壶茶,向老板询问白水镇如何走,老板在万青郡开了多年的店,见她一脸急切,便知是回乡访客寻人的,道:&ldo;客人向东边去,见着一棵大树了,再往西拐,出了城后,就是白水镇了。&rdo;
清平喝完了水,道了声多谢,一抹嘴巴翻身上马。她照着老板所言,看见了一棵极大的樟树,约莫有五人合抱那么粗壮,就向西拐,出了城门,马蹄踏在黄沙道上溅起尘土。
清平从来不知道自己骑马能骑的如此之快,她一路飞奔,衣袂翻飞,风声烈烈从耳边吹过,人眯着眼睛看路。或许是归家心切,让一切畏惧与恐慌都暂时靠边。
她不再去想陈珺的用意,以及回长安是否能得到自己卖身契的不安,古道荒蛮,却是那么可爱。她两世为人,终于有了一个家,有了父母姐弟。她曾以为自己是四海飘零的人,却没有想到老天如此厚道,在这个世界中给她留下了一份期待。
清平看到一处屋舍聚集之地,知道定然是白水镇了。她牵着马走进镇子,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一会担心父母是否认得自己,一会又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幸而怀中还有银两若干及黄玉一块,她像所有近乡情怯的游子般,在熟悉的土地上放慢了脚步,犹豫不定又满怀渴望。
来往的人都好奇的打量着她,小声交谈中是她熟悉的乡音,她对一个路人道:&ldo;借问乡人,这白水镇附近有一村庄,名叫曲芳,您知道怎么走么?&rdo;
那人看了看她的装扮,迟疑道:&ldo;出了白水镇,向西走就是了不过客人去哪里做什么?&rdo;
清平道:&ldo;去寻人。&rdo;她翻身上马,再无犹豫,直奔西边而去。
&ldo;哎!客人,客人!&rdo;那人唤道,但清平什么也听不见了,内心对家的渴望冲破了一切阻碍,她一路向西,不知道行了多久,终于看见了熟悉的村庄。
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还家万里梦,为客无更愁。
马蹄轻盈,如踏云逐月;微风和熙,轻轻吹拂过她额头垂落的碎发。
她站在村门前,牵着马,鼓起前世今生所有的勇气,踏进村庄。
万青郡一间客栈中,陈珺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往下看去,见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吆喝,好不热闹。又叫了几样当地的吃食,一一试过,惬意的靠在窗栏边。刘甄叫来伙计点了一壶茶,伙计见陈珺气势不凡,知道这是碰见了贵客,便大着胆子道:&ldo;客人不如试试咋们万青郡的曲芳茶,这茶有三妙。&rdo;
陈珺看着她道:&ldo;哪三妙?&rdo;
伙计口齿伶俐,弯腰道:&ldo;一妙就是这茶要用冷水泡开,弃第一道茶水不要;二妙是将展开的茶叶放在沸水中浸泡,这水嘛‐‐&rdo;她声音拖的老长,像是在故布疑念,引人询问。
陈珺非常配合的问道:&ldo;水还要吗?&rdo;
伙计赔笑道:&ldo;自然是也不要的。三妙是最后要用冰水再泡,这茶中的冷香才会出来。&rdo;
她瞧着陈珺脸色问道:&ldo;客官可要来一壶试试?&rdo;
陈珺点点头,挥挥手道:&ldo;来一壶罢。&rdo;
伙计便去唤人泡茶,人还在跟前伺候,道:&ldo;这茶是先泡的,需要费些时间,还望客官等等。&rdo;
陈珺自然是有时间的,伙计见她较好说话,便道:&ldo;客官不知,这曲芳茶啊,可是越来越少了。&rdo;
陈珺顺着她的话问道:&ldo;怎么?这茶还有什么来头吗?&rdo;
伙计见她似是有些兴趣,殷勤道:&ldo;客官怕是外地来的吧?您不知道,咋们这琼州啊,前年发了一场大水,把河道两岸的村庄都给淹没了。这产曲芳茶的曲芳村,不知道洪水会夜里来,整个村子都被淹了,没几个人活着,这茶,自然也是越来越少了。咋们店中的这些,还是之前备的多了留下来的。&rdo;
陈珺笑了笑,手在桌子上轻轻扣着。刘甄从伙计手中端过茶壶,为她倒了一杯,却见她按桌沉思,便道:&ldo;小姐,用茶吧。&rdo;
谁知陈珺霍然起身,对刘甄道:&ldo;去结账,咋们得走了。&rdo;
所行之处皆是破旧不堪的屋舍,房梁倒塌,砖墙破败,荒草丛生。
清平如同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冷到了脚,她木然走在村中道路上,任谁也能看出,这里决计是无人居住,荒废久矣的。
但一个偌大的村庄,人去房空,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况且人住的久了,是不会轻易离开土地的,更别说一村人都一起搬走,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几乎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村子突逢大难,人们弃村而离,但这空荡的屋舍中却能看见生锈的镰刀,砍茶树的小锄头,这些物件是村中茶户绝不会扔下的东西,但如今却被淹没在荒草丛中,随它们生锈。
清平从村头走到村尾,一颗跳动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她茫然站在村外的河边,无意识的摸着马长长的鬓毛,忽然翻身上马,向白水镇奔去。
行至镇口,见一老翁正在垂纺,清平下马问道:&ldo;老人家,您知道这曲芳村为何无人了吗?可是搬走了?搬去哪儿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