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有趣的书生。”
来人轻笑,嗓音晴朗,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有趣也不是拿来给你消遣的。”
苏日暮嗤了一声,回头看这缺心眼的家伙是哪里跑来找麻烦的。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男子,拿着一把绘有千山飞雪图的黑骨扇子,身着一件深色的广袖宽裾的长袍,漆黑的发拢住一半,挽结成髻,用一只银箍束在头顶,微微扬眉时静雅的神态,就像是那种自在翛然悠闲从容抚琴弄墨的林下隐士。
之所以说他特别,是因为他有二十岁的俊逸的容貌,三十岁的沧桑的眼神,四十岁的沉稳的气质,和他的声音一样很有魅力,却也让人分辨不出他岁数几何,忍不住回头频顾,多看几眼。
也的确如此,他一路走来,茶馆里的人都频频侧目,直到苏日暮回头才恋恋不舍地收回去。
苏日暮也看了他好一会儿,重点在他的手上的扇子,玄铁为骨,天蚕丝为面,很是柔韧,纵然刀剑砍在上面,也会被反震回去。
而且此人吐息绵长,步法轻盈,俨然是个一流高手。
男子注意到他的目光,又是一笑,收拢折扇轻轻击在左手掌心,视线定定落在他身上,审视,“怎么?苏公子也看得懂这是什么么?”
“上面画的图太粗糙了,线条不够流畅。”
苏日暮自然而然道,大有“你拿出来我就帮你改改”的意思。
他听了也不生气,嘴角微弯,“亡妻拙作,自然比不上酒才苏公子了。”
酒才出名的不止是文采,画技更是一流。
苏日暮没有提到对方伤心事的抱歉,懒洋洋地往嘴里塞颗梅子,“比起拍马屁,小生更喜欢你开门见山。”
男子的目光甚是认真地打量着他,“在下是来看看,能让在下折了十几波人手都没有杀死的,究竟是怎么样的奇人。”
说这话时,他的眉目静雅如初,没有一点杀气。
苏日暮平平淡淡“哦”了一声,看他,仿佛眼前这不是十几次要置他于死地的人,“那你看出小生是什么人了么?”
他的眼睛又大又明亮,和那口毒牙相比,简直讨喜得很,被他注视着的时候,会使人忍不住满足他的疑问——不是谁都可以看出那里面的彻骨荒凉的。
男子唇边溢开一抹意味深长,拿了个杯子,自来熟似的给两人倒了茶,端起瓦蓝的瓷杯,抿了一口茶,“让在下惊艳的……书生。”
最后两个字,更为耐人寻味。
“原来小生长着一张让人惊艳的脸?”
苏日暮露出那种夸张得欠扁的笑,也不看那杯茶。
他可不信对方一眼就看出什么,甄侦和他住一块,到现在都还不确定他会不会武功呢。
男子似是很愉悦,“为什么苏公子不肯效力于主子呢?在下十分地欣赏你呢!”
“如果你的欣赏指的是给对方下个毒,我替他敬谢不敏。”
一声清越的出鞘声被琴声掩盖,却躲不过武人的耳力。
半出鞘的剑无声无息地横在了他的脖颈。
男子怔上一怔,微笑从容的脸微微变了,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对方因为制住他来不及躲开的手,抬起头看向剑的主人。
锐利的锋刃在动作间毫不意外地划伤了他的皮肤,他好像感觉不到痛。
提前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苏日暮没惊讶地抬头,正好在对面看得清楚,男子的神色不像是因为被制住而怔楞,倒像是一下子回忆起了什么——他在和甄侦说话时,常常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自己这般的神态。
有着些微细小的尘埃在四月份透进窗来的春季阳光中飘散,剑的主人一身蓝衣轻袍,容色极为俊美,黑亮而幽深的曜石双眼中带着不可侵犯的冷洌。
世界上就是存在一种人不需要动作不需要言语就耀眼的让人瞩目,绝美,强大,无法轻视。
永宁王,阜远舟。
隐在暗处的鹧鸪和鸣鹤停下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