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去,你……万万不能去!我去求皇兄,让别人替你!”李兰庭难以置信地站起身,凳脚磨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殿下莫要开玩笑,这都是家国大事,不能儿戏。”可是这一走,就是个“死”字。宋澜婷必须阻止李兰庭,不惜任何代价。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没有任何犹豫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她这一生只跪过她的父皇,但今日她也想求一求李兰庭。“姐姐!我宋澜婷……自诩公主,这辈子没求过人,但……但我今天想要求求姐姐,这次别出征!”李兰庭本能地去搀扶她,她想不明白:“殿下!何至于此?我李兰庭这几年打过大大小小几十场仗,哪次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区区茶州边境,无事的……”然而宋澜婷并没有起来的打算,她与李兰庭僵持着,她想让对方听她的。李兰庭向来都是听她的,这次没理由不听。只是这次李兰庭没有迁就她,最终背过身朝门口走去。不论是什么理由,一国的将军都不能扔下家国大义不管,这是李兰庭的底线。“李兰庭!”宋澜婷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身,她朝她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大喊,“你别去!你会死的!”这是她所知晓的结局,虽然没人会相信,但这就是残忍的真相。李兰庭总算停下脚,但她并没有回头。出生入死打仗的,哪有人不会想到这一天。她的父亲就是死在战场上,连一句道别都没有说,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木牌,被安静地立在宗祠里。她沉默片刻后才道:“……李家没有懦夫,自然不畏生死。”宋澜婷跪在地上显得很狼狈,她的嘶吼换来的是平静的回答,她真的感到了无力。她本想着能够说服李兰庭,她也就不必再另寻他法。李兰庭见宋澜婷没有继续阻止自己,两人话不投机,再坐下也是尴尬,便又迈开步子打算离开厅堂。“抱歉!姐姐!”宋澜婷见对方硬的不吃,马上改换了态度,“刚才是我昏了头!许是卧床已久,总爱胡思乱想。今日是李自牧的接风宴,姐姐再留一留,我不再说了!”李兰庭再次犹豫地转身。宋澜婷的脸色惨白,原本就纤弱的身体更加摇摇欲坠,她跪在地上也没有力气再去撑着身子,只能一脸哀求地看向李兰庭。她到底是心疼宋澜婷的,见宋澜婷服了软,立刻将她搀扶到主位上,将茶盏递到她手中。宋澜婷捧着茶盏许久却一口都没喝,只是叫院里的婢女再添些新的热茶来。热茶一来,宋澜婷便也给李兰庭换了一杯热茶。李兰庭觉得李自牧吃不吃得上这顿饭倒无所谓,不能让公主挨饿:“阿弟也不知何时能到,殿下先动筷子吧。”宋澜婷刚才又是跪又是喊的,现下也没心情再想吃什么东西,只是小声道:“无事,白日里吃了些点心垫着肚子,我们再喝些茶等等他。”李兰庭叹了口气,再喝了几口茶水。天色渐暗,烛火已燃。李兰庭自觉昏昏沉沉的,看灯芯都晃得不行。她只觉脚下一阵虚浮,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李兰庭难以置信地用最后一丝力气看向宋澜婷,皱眉想说些什么:“殿下……”药力发作的快,李兰庭最终没能说完整,趴在桌上昏睡过去。就在刚才,宋澜婷在她的茶里下了药,李兰庭向来对她不设防,这次也毫无戒备地喝下了茶水。宋澜婷放下茶盏,痴笑道:“兰庭姐,这次……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前门一下被推开,李自牧日夜兼程才赶到的将军府,没想到推开门看到的是这一幕。他与宋澜婷只对视一眼,前世与今生的荒唐事便不言而喻。他们都是重生者,只是李自牧比宋澜婷早重生了整整一年。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互为“知音”。宋澜婷本只是个刁蛮任性的女儿家,先帝很宠爱这个女儿。为了不让其和亲,先帝迫于局势,将她指婚李自牧。偏逢李老将军战死沙场,李家仅剩的两个姐弟在世家大族面前根本站不住脚跟。宋澜婷却毅然决然地站在了李家姐弟这边,扶持将军府。自此她性格大变,变得生人不近,反倒有几分公主的样子了。如今更是如日中天的长公主,手上有着近一半国库的钱庄。她早把自己当成李家人了。只是大家都忘了,她比李自牧还小上几岁,是同辈中年龄最小的妹妹,她肩上的担子本不应该如此之重。李自牧叫来婢女,让她们将李兰庭小心地扶下去照看。宋澜婷的迷药下得有分寸,人不过一日便会再次醒来。宋澜婷失魂落魄靠在椅背上,红着眼冷笑:“李自牧……你回来了……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做得到底对吗?”当然是对的。李自牧也愿意如此,这是他的阿姐,他想让她活下去,大不了这一场仗,自己替她去。李自牧半跪下身子,沉声道:“宋澜婷,你是长公主,拿出你当年保将军府的气势。有什么困难,将军府一起扛。如今阿姐告病,我替她。”宋澜婷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扯住李自牧的袖子。那年茶州到底发生何事无人在场,无人知晓。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便是李兰庭的副将吴解,可惜,他并非重生者,他不可能回忆出李兰庭究竟为何而死。不论是李兰庭还是李自牧,李家再也不能遭受死亡的打击。“你也别去!本宫今夜便进宫见皇兄,把这次领兵的差事抛出去。谁去都行,就我们李家不行。”李自牧摇头。阿姐拒绝留下来的理由,同样是他选择去的理由。重活一世,他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护国大将军”。“殿下,这样的话,断不可以出自大昭长公主之口。殿下是大昭人,我李自牧也是大昭人。胡人缕缕来犯,杀的都是我们大昭的子民。保家卫国,这是我们肩上的担子,不是可以推卸的差事。”宋澜婷痛苦地捂住脸。她是自私了些,前半生是无忧无虑的六公主,现在是权势煊赫的长公主。她享尽了泼天的富贵,没有理由再去要求什么。“……可是,我想你们都活啊……怎么就这么难……”“谁说我一定就会一去不返。”李自牧反而看开了些,“这个世界有改变的契机,并非一尘不变。”替她宋澜婷的脸色愈发惨白。就算李自牧如此安慰,茶州之行就是个龙潭虎穴,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想让李自牧再去冒险。这些年的苦痛使她再也经受不起波澜,她都快忘了少时的她也是满腔的抱负,势必要击退外族,重振李家。只是前世的生离死别让她怕了,让她也生出了逃避的念头。这样的她,并不配做大昭的长公主。若是十年前的她,定然会拍案而起,而断不会说出“把差事抛走”这样的话。人都是会变的。前世李兰庭的死让她失去了所有。曾经的她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是李兰庭告诉她,女子也同样可以有远大的抱负。所以宋澜婷信了,也是这么做的。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努力营生,她也确实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李兰庭的死,把她那些引以为傲的成就击得粉碎,她做得再怎么好,也无法保全李兰庭。如今的她已经没有再去冒险的信心了。只是这样的自己,恐怕没有资格站在李兰庭身边。她的心中忽而萌生出一个念头。她抬眸,眼神中满是坚定:“本宫替她去……你还记不记得,本宫少时也是随军出征过的。只要能保全兰庭姐,本宫就算死在茶州也无妨。当年既去得了,今日没理由缩在你们身后。”宋澜婷也并非对用兵之事一窍不通,这些年她为了阿姐,也接触过不少兵书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