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白略有愠色:“谁打的,你如今可是全楼的脸面。”“一个小孩,说我是蛮人。”“蛮人?”秦二白冷笑一声,“你不是蛮人,若你是,那小孩估计早就死了。”最近的势头越来越不对劲,竹曦隐隐感受到了不安。“……又要打仗了?”秦二白叹气道:“十有八九,我们和乌桓已经相安无事了许多年,但他们似乎不太想维持现状。”要打仗,李自牧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京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滋生在竹曦的脑海之中。“……谁去打?”“还能是谁,除了你的那个大将军,谁能去打?”秦二白难以置信地反问,他以为竹曦肯定知道些内情,谁知消息闭塞到还不如自己一个外人。竹曦心中一紧,但也无可奈何。李自牧离开必然是去更危险的地方,只是竹曦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那我等他。”“什么?”秦二白错愕,“这仗若是打起来,年都不一定打得完,而且战场上的事,朝不保夕,万一……”万一李自牧身死西北,竹曦难不成还等他一辈子?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活着回来,也得是多少年之后,竹曦的青春全都蹉跎没了。“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我倒是觉得刘世棠还不错。这些日子送的礼加起来,没有一百两也有八十两,钱多得咧……”秦二白意犹未尽地想着那些钱,在他看来,比起李自牧,刘世棠是个稳妥的选择。等秦二白再次回神,竹曦已然没了踪影。这人,向来是不爱听这些的。竹曦的伤不重,药敷了两天,也就好得差不多了。请他上台的客人又多了许多,这些有钱的达官贵人似乎并不对他蛮人般的头发感到忌讳,反而愈发地吹捧起来。毕竟乌桓人也没能力真的打到沐州来。竹曦就算真的是蛮人,也不能造什么势。他们在推杯换盏间调笑着竹曦的头发,认为自己高高在上,连蛮人都要对他们作小伏低。作者有话说:感谢南萱投喂的鱼粮3~还你众人正热闹时,浮香楼的大门突然被一道猛力推开,数个武官模样的人不客气地环视四周,将那些正在喝酒的富商吓了个激灵。手中的酒全泼在了竹曦的衣衫上,一件好好的碧衫,又被毁了。竹曦皱眉,看着他们仓皇离开。玩乐归玩乐,谁都不想摊上事。楼里一下走了许多人,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小倌们。秦二白反应快,托人奉上茶水,请他们坐下好好说。为首的那个官员坐在了秦二白托来的座椅上,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台上的竹曦:“你们这还有蛮人?如今是什么时候,若是算窝藏,这个罪名可不小。”秦二白下意识否认:“哪能啊……他是土生土长的沐州人,奴籍还在咱们楼主手里呢。”那官员喝了口茶水,挑眉道:“证明文书?他的奴籍呢?”竹曦盯着这群官员,他们的目光全在他身上,他们的眼里满是不屑,就好像他只不过是蝼蚁一般轻薄的命。两边正僵持着,秦楼主才从屏风后走上前,一手挡在了秦二白前面:“敢问是哪路神仙大驾光临,秦某也好招待各位。”那官员见正主来了,也就从座位上站起,将茶水放到一边。“秦楼主客气,这一趟也并非我本意。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来的那位知府大人听闻有人检举说这里窝藏了蛮人,特遣我们来看看。这仗就要打起来了,您看这……”这摆明了就是杀鸡儆猴,若是竹曦真是蛮人,整个浮香楼都得跟着倒霉。这其中也定然有隐情,秦楼主示意秦二白拿出些银钱,将那官员拉拢到一边。那官员收了钱,才透露道:“实不相瞒,这文书看与不看也没多大用处。如今民声载道,扰乱民心,总有人要出这个头。有人想让他是蛮人,他就得是蛮人。我素来是敬二爷您的,您这楼若是还想保住,这人您就留不得。”意思便是说最好这人今晚就能找到他们动不了的靠山,他也能向上边复命。本就是瓜田李下的事,有人想用竹曦的命做文章,他们这些在人手底下当差的,也不好不办。“如此……”秦楼主得了消息,才佯装为难,“奴籍太多恐一时难找,估摸着明日才能寻出来,劳烦各位大人久等。”那官员心领神会,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明日再来。”送走这一帮不速之客,秦二白急得直冒冷汗。这群官员不是不知道秦楼主的靠山是谁,如今敢明晃晃的挑衅,想来也是不怕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看来在沐州还得再寻出条新路。当务之急是给竹曦安排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路,明日也好应付那些人。秦楼主当机立断:“去找刘世棠,告诉他先前提的事,我答应了,他那边还作不作数?”竹曦也知刘世棠求的是什么。只是这种时候,别人大多都会选择自保,他能来趟这趟浑水吗?只不过他本想在这里等李自牧回来,看样子楼里是横竖不能待了。秦楼主摆手示意竹曦离开:“你若还想活,就去后院等着。”竹曦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小隔间,哪里都容不下自己,他的这头光鲜亮丽的长发,在海晏河清的时候引得客人挣前抢后,在战火连天的时候反而成了避之不及的东西。等了不知多久,消息才传来。秦二白带了一身喜服推开了竹曦的房门。“刘世棠把你赎了。”他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你换身干净衣服走吧。”刘世棠居然真的愿意帮忙,这是竹曦没想到的。他居然真的答应了,他知道后果吗?见竹曦不为所动,他继续道:“他起码在帮你解围,你继续待在这里,难道要等人来抓你吗?”竹曦的眼里满是怒意,所有人都不把他的命当命,所有人都在说他傻说他笨,所有人都可以替他做决定。“可是凭什么?我不是蛮人,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秦二白也是无奈,摊上这样的事,也只能怪竹曦命不好:“我的祖宗,活了这么些年你还没明白吗?有钱有势的不敢去西北打蛮人,对你这种好拿捏的撒气。”竹曦忍着火,长长地吐了口气。手中的衣料昂贵,被攥在他的手里多了许多褶皱。“趁夜里赶紧走吧,刘府的马车在后门口等着。”秦二白递来的是一件红色的喜服,因为不是真的娶妻,所以并不是正红。穿着这一身,也就相当于到刘家做个男妾,还是趁黑夜一辆小马车去拉的人,实在称不上体面。竹曦放开那喜服,站起身:“……不换了,就这么走。”秦二白也来不及管这么多:“随你,见了刘公子,你自己跟他解释。”竹曦披上件黑色斗篷,遮掩住碧衫上的酒渍。将李自牧送的黄玉,还有他的小册子、信、银票,以及陈信送的雁翎刀一并装进包裹里。这些就是他的所有东西,加起来还不够塞满一个包裹的。如今居然要走,竹曦最后一次环顾这个困住他许多年的小破屋子,这里承载的回忆里有好的也有坏的,好的全是关于李自牧,想着这些好,似乎就连坏的也没那样坏。秦二白没顾得上收拾没穿的嫁衣,拉着竹曦推开房门,就往后门口赶。后面被落了锁,秦二白掏出钥匙打开小锁,将门开出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朝门外张望。这几日的事本就闹得楼里的其余小倌心惊胆战,深夜还有许多人未眠,少许几个对竹曦不错的跟着到了后门口,要送送他。楼里的人去一个就少一个,竹曦去了就再也不回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伤感的。后门口确实停了辆小马车,秦二白出门问询,还真是刘世棠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