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麦穗笑得见牙不见眼,在菜板附近转悠:“这猪肉咋还留出来一块,都炖了吧,一大家子人呢,你弄这点不够吃。大米呢,全都蒸成米饭。”她挽着袖子,“我来做饭吧,你去摘点黄瓜、茄子,削俩土豆。”
苏慢头上还缠着纱布,连问都不问一下受伤情况,净盯着吃的。
苏慢脸上的冷意已经敛去,笑盈盈的,声音清甜:“奶,我来做吧,我会做饭,你们就等着吃就行。我做红烧肉,红亮亮,油汪汪的,肉香酥烂,入口即化,好吃的很呢。”
先告诉你多好吃,馋着你,然后让你一口吃不着。
王麦穗馋得够呛,口水加速分泌:“诶,那你慢慢做,五斤肉全都做了。”她不放心,又叮嘱一句,说完抱着三叔家的小子去晒太阳了。
苏慢乖巧回答:“好。”一扭头,看见糖包回来了,赶紧招呼她,麻利地写了张字条,交给她:“赶紧去找大队长。”
慢吞吞地切着肉,苏慢不时看向院子里。因为有顿好饭在等着他们,院子里的人一派欢乐,孩子绕着圈疯跑。
王麦穗怀抱着小男孩,那孩子穿着开裆裤,她就随手去抓孩子鸡鸡,一抓抓得老长:“奶给你揪揪,揪长点,以后好找媳妇。”那孩子天真无邪,觉得这是一个好玩的游戏,还在咯咯笑。
苏慢感觉自己要疯,这种陋习,真的很难忍。
糖包迈着小腿,跑得飞快,大队部、大队长家里都找了没找到苏建党,没想到在路上碰到他。糖包赶紧把人拦住,把纸条递过去。不出五分钟,糖包带着苏建党赶来。
看到苏建党进了院子,苏慢就放下菜刀,迎了出来。
王麦穗先开口:“建党来啦,正好我们家在炖肉,你在这吃吧。”
苏建党神色有点尴尬,敷衍了两句。说起来还是本家,他得管王麦穗叫大伯娘。
看来这一大家子都要在这蹭饭,脸皮真够厚的,不过他虽然是大队长,也是本家兄弟,不太好管这件事。哪知苏慢说得并不是这个。
苏慢脸上带笑,清清嗓子开口:“今天大家都在,我想说件事。当时分家的时候,我记得清楚,就分给我们一袋半玉米面,一袋红薯,别的什么粮食都没有。”
这基本上是一年的口粮,除了麦收过后生产队一人再分几斤面粉,基本上靠秋天的玉米、红薯,也不知道苏向东他们几个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是分家,他们二房差不多就是被赶出来的。
王麦穗跟苏老成完全想不到平时老实温吞没啥存在感的苏慢会提这事,顿时安静下来,本来一脸喜气,现在脸色也变得黯淡。
王麦穗脸皱巴巴的,皱纹显得更深,语气急促尖利:“咋了,你们家都是孩子,徐招娣也走了,能吃多少,给你们这么多已经不少。再说当时你们家三孩子都上学,一个公分都没挣过,为啥要多分粮。”
苏慢不紧不慢地说:“生产队分粮一部分是基本口粮,一部分是工分粮,就是我家几个孩子不上工也分粮,你跟给我们的粮食明显不够数。”
她转向苏建党:“我家就剩一点玉米面,一点红薯,明显熬不到秋收,那我们兄妹几个咋办,不能饿死吧。早上公社妇联主任还跟我说,我有什么难处都跟她说,可我不愿意说,我怕丢咱们生产队的脸。”
王麦穗频频向苏慢递眼刀子,苏慢就当没看见。
苏建党眉头皱得紧,问苏老成:“大伯,当时就分给他们这点粮食?一袋红薯,一袋玉米面?”
苏老成正在抽旱烟,呛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他慢吞吞地说:“是。”
苏建党好言好语劝说着王麦穗:“大伯娘,老二家这四个也是你孙女孙子,你总不能看他们挨饿,粮食就多分给他们点。”
王麦穗气得直哼哼,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指天指地发誓:“我不是不分给他们粮,实在是我家粮就这么多,我家粮要是多能不分给他们吗,现在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苏慢决定撕破脸,但语气还是很平静:“不给粮食的话我就告到公社。”
苏建党和稀泥,冷声说:“大伯、大伯娘,粮食多少不说,该分给四个孩子的一点都不能少。”
僵持不下时,苏慢的大伯苏远山走进院子,在院外他已经了解所有情况,对苏慢说:“你别着急,粮食多分给你们一些。”他又指着满院子的人说,“都回去,别人家吃点好的,都一窝蜂的来。”
王麦穗哪里肯,躺在地上撒起泼来,连哭带嚎谁都靠近不了她。苏远山也不理她,自己从老宅扛来一袋子玉米面,交给苏慢:“行了,你们的粮食补齐。”
苏慢把玉米面放在墙角戳好,想不到苏远山这样正直又果断,真心实意地感激他:“谢谢大伯。”
“自家人,别客气。”
不知怎么,苏慢总觉得苏远山的视线有些躲闪,完全不敢跟她对视。
最后,满院子人被苏远山连拉带拽的弄走,终于清静下来,苏慢看到苏向东跟苏向南正站在门口,齐刷刷看着她。
苏向东觉得不可思议,感觉苏慢跟以前不一样,以前的她软弱不爱出头,替周时芳挡那一棒子已经是她做过的最有勇气的事。
他拉着苏向南:“走,去拣点柴禾。”
两兄弟带着糖包上山,苏慢按照原计划做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