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希望你能想到我?…也?让我?帮帮你。”又变回从前那副模样,带了点委屈巴巴的意味。少年鼻梁高挺,浓眉墨黑,是不同?于?纪家男子的,很英俊的长相。纪黎当初救他,虽有前世的缘故,可也?确实?是被席澈这副皮囊给勾起了点儿恻隐之心。她有自己的路子,在回边塞的路上就?已经知道席澈身边发生了什么。一方面,纪黎心里总有股莫名的预感,觉得?此刻的氛围说不出的怪异。另一方面,她是知晓席澈的难处的。即使他自己不说,可这小半年,从微末走至如今,困难可以想见。北狄那里民?风剽悍,席澈这样的长相和身世,一开始定?然是讨不得?好的。纪黎这下久久没有说话?。对面的人神色如常,边给她夹菜,“今日倒是多穿了些。”像往常那般关心她,“之前的风寒也?不知道好利索了没。”纪黎下意识地低头吃菜,含糊地“嗯”了声。潜意识里,她总觉得?席澈今天有点儿异常的情绪化。两人相顾无言,沉默地用完了剩下的饭菜。吃完她便起身与他告别。纪黎只是顺路来看他,席澈一早便是知晓的。她与谢允丞不知达成?了什么合作,竟就?这么平安被送了回来。或许…是那人心底还贪恋过去的美好。都是男人,席澈自然对这种心思是理?解的。倘若他走到谢允丞如今的地步,怕是也?会如他这般,在面对纪黎的任何事情上,理?智皆无。可尽管心知肚明,目光却仍是久久追随着那道倩丽背影,直至那抹丽色越来越小,最后凝聚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不见。席澈坐在椅上,好半晌未曾有动作,俊美的面容覆上层冷霜。他想起先前的一幕幕。纪黎主动地来联系他,说有事想同?他讲,想看看他,神秘兮兮地拿出那药给他让他收好。他若是没有先前查清,怕真的会天真地相信纪黎的话?。相信她满眼的情意与周身的放松,相信这是倾心于?他的表现。相信…她的心里真的有他。哪怕只有一丝一毫、一丁丁点儿。他太久没说话?,表情也?愈发地难看。守在门口的护卫以为?是哪里出了岔子,斟酌两下,不得?不开口提醒,“殿下,都督那边…”席澈掀起眼皮匝视了他一眼,“让卫振去,他知道怎么做。”他虽异军突起,但仍是根基尚浅,故而很多事情要想彻底落实?,还是得?耗费不少的心力。与虎为?谋,也?只是不得?不进行的权宜之计。席澈闭了闭眼,脑中有一瞬间的放空。他不明白,为?何纪黎还是要骗他。他明明对她这么好!学着她喜欢的样子,一步步走至如今,从不做让她烦心的事情。他亦是知晓纪黎不喜欢太有攻击性的男子,故而很少在她面前显露出自己本来的面貌,都是用另一种方式半推半就?,意图达成?目的。他自认为?做得?比谢允丞要好的多…!可为?什么…?也?是,她的心里本来就?不曾有过他半分。她与那人有过那么深刻的回忆,远不是他可以比拟。可席澈瞧见她对自己微微的笑,那些笑意下掩藏着的关心与在意,又觉得?不是的。纪黎还是在意他的,否则怎么会给他传信,问他近况。甚至…没有拒绝他的吻。带着怒意的、混乱的、她所不喜的。浓重攻击性意味的吻。席澈即使知晓纪黎是在骗自己,还是选择听信了谢允丞的话?,来给自己做样子,可…瞧见纪黎对他笑,那样真情实?意,毫无保留的笑。他还是欢喜地不得?了。少年修长的指节轻轻抚摸着手心里的那袋药。药包不大,一只手便可握住,冰凉凉的,大约是纪黎贴身揣带在身上,恍惚间,竟还能隐约感受到上面所附着的清香。混合着淡淡的药味,倒也?颇为?好闻。如若不是根基不稳,他不会这么仓促带兵出击。他本可以徐徐图之,就?像…他决定?对待和纪黎的这段感情这样。润物细无声地渗透进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他等不及了。或者,可以说…是北狄的那些人等不及了。北狄境内的保守势力根深蒂固,他们?不承认席澈的血统,诟病他的出身与样貌,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实?力。而北狄这片土地,恰恰又最崇尚强者。故而这些老古董们?再不愿放权,也?只能顺着大流来。可这不代表,他们?不会使绊子。席澈的手指缓缓收紧,案几上茶盏里的茶已经冷了,映出他此刻的神情。冷肃又决绝。他不会再如此了。想说什么便说,想要什么便争。这是纪黎从前教他的。战争马车内,纪黎看着手里的玉佩,久久不?语。这枚玉佩是席澈的贴身之物,必要时,可做兵符使用,调遣他手下的护卫们。他从?未对自己隐瞒过什?么,故而纪黎对于那支北狄铁骑也是略知一二。想到少年的用心良苦,心间又是一暖。北狄雄踞草原,若算起来,大几十年前也能称霸主。可经年累月,看似太平的山河之下,不?乏疥癣之患,长此以往,再难忽视。等到席澈的舅舅登基时,北狄境内外的颓势已然不?可挡。励精图治的统治者遇上久病荒芜的江山,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几经沉浮,现在这些守旧党的矛头又指向了?席澈,比之过去,更加锐利。纪黎无意识地?抚着那块带着暖意的玉佩。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玉质的制作工艺也算不?得完美。略略凹陷处染上星点暗红,倒有种?诡异的美感。少年将它交给她时,满脸的郑重与珍视,惹得她莫名地?想到片刻前席澈的神情。嘴角泛着笑?意,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幽深。如墨一般,让人难以窥见其中情愫。这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在担心的吧。纪黎掀开帘子,望着外头马背上的人,“越公?子。”她是第一次见到越雎,这位传言中的旧任国师。象牙白滚边的银丝衣袍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更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偏偏又别了?把剑在腰间,瞧着颇有几丝潇洒。听见纪黎喊他,面上微微颔首。她盯着这人,心里却?忽地?涌上几分怪异感。一开始席澈都还是好好的,哪怕突然从?北狄折返回来见她,也是因着心中缺乏安全感,想要寻求答案。她已经给了?答案,按常理,他便不?该如此了?。有风从?车窗的缝隙里穿过,初春的芽轻轻随风飘晃。行至途中,纪黎心中的怪异感却?一直未曾消散,琢磨了?一路,等到了?落脚的地?方,疑心更加重了?。云壹云尔她们早就得了?消息在此处接应,见到纪黎身后的陌生男子,神情都有几分掩饰着的戒备。这边的消息网虽谈不?上顶级,但也确实是尚可的,又有纪黎重来一次的未卜先知,很?多事情都能提前布置些许。故而下一瞬,两人中云尔便快速反应了?过来,有几分担忧道:“小姐,他是席…公?子身边的人,怎么…”纪黎知晓自家侍女的意思?,可席澈的态度实在古怪,直觉上,她觉得不?能把人赶走。“多拿几床褥子来,先安置吧。”也好给她点时间仔细查查。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塞北,她总还是有别的路子的。这座院子整体不?算大,因着只是暂时落脚,故而越雎的屋子与纪黎隔的并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