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捡起,打了开来。纸上只写了四个字。
杀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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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建筑在暴雨里飘忽不定,像被冲刷的砂糖块,随时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门口亮着红色应急灯,走廊悠长昏暗,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到处空气稀薄,得大口呼吸才能勉强吸进一丁点儿氧。
在这里,无论是交谈还是啜泣,都被刻意放轻。
北百川湿着头发,大步踏过走廊。
走廊尽头靠墙钉着三把塑料椅,坐着两个女人。一个四十左右,套着豆绿围裙,绑在脑后的发辫散了一半,歪歪斜斜。
另一个三十出头,妹妹头,戴着圆框眼镜,穿着米白麻裙。
“阿姐!”
套围裙的女人转过脸来,五官哭得扭曲,像戴了个被晒化的塑料面具。“川儿···呜!”
北百川冲上去,蹲下身抓住女人的手。“别怕。晓辰不会有事。”
北姐紧紧回握住北百川的手,呜呜咽咽地点头。
北百川抬头望向在场的另一个女人。“你好。请问你是?”
“你好。我是晓辰的班主任,姓林。”
北姐抽噎着说道:“是林老师送晓辰来的医院。是咱大恩人。”
北百川闻言站起身,郑重鞠了一躬。“林老师,多谢!这份恩情,来日必报。”
林老师连连摆手,“别,别这样。我是晓辰的老师,都是我该做的。现场具体情况,我已经在警局做了笔录。”
北百川听到笔录,问道:“林老师目击到肇事车辆没?”
“见到了。是一辆黄黑相间的跑车。挡着车牌。”
北百川突然不说话了。
空气变得更加稀薄起来,女人的呜咽声里回荡着瘆人的咯吱声。林老师身子贴上墙,反复在白裙子上擦抹手心,留下片片汗渍。
这时门被推开,匆匆走出来一个护士。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几人的眼睛齐齐看了过去。
“需要进行开颅手术。稍后要家属签署同意书,请做好心理准备。”
女人听到这话,呜嗷一声直接昏死过去。孩子的苦痛,会翻倍到妈妈身上。无论多么刚强的女人,都会被孩子的不幸打击成烂泥。
几个护士小跑过来,引着北百川抱阿姐进了休息室,挂上了葡萄糖。
北百川握住阿姐的手,抵上自己的额头,心脏犹有火烧。
他从小没妈,爹又不是个东西。全靠同父异母的阿姐拉扯大。阿姐大他18岁,几乎等于大半个妈。她为了从酗酒爹手里护住北百川,一直捱着不结婚。等到女人30岁那年,12岁的北百川主动要求去寄宿学校,这才成了家。次年生下了侄子李晓辰,一家三口搬到了弗洛里的郊区。
夫妻两人在工厂上班,薪水微薄。但阿姐知足,就想这样一点一点,把日子过起来。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专弄苦命人。李晓辰三岁那年,丈夫掉进了工厂的钢水里,尸骨无存。同年,姐弟俩人那破烂爹,也喝醉后掉池塘里淹死了。
彼时北百川正在异地上高中。这要强的女人,竟连个电话都没打,反倒打了次年的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