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旁人觉得端郡王态度奇怪,就连弘昸都觉得他大哥态度诡异,按理说,作为钦差,他不应该赶紧去处理这件事吗?为何还要留下宴饮。弘昸心里有点着急,却发现在座的其他人,至少脸上都是一派云淡风轻,就连当事巡抚也是如此。
是我太年轻了?弘昸赶紧收敛思绪,表情也平静起来。不想他大哥突然发话:“诸位以为,如今粤地最要紧的政务是哪一项?”
语气很闲聊,问题很诛心,巡抚立刻抿紧嘴,夹起尾巴做人。而沈瞭打定主意且看着,傅明安官小辈分低,这会也安静如鸡。在场人的目光都盯着主桌,但弘昸自己还在发懵,只有年羹尧开口救场。
“臣以为,而今倒是该以那些夷人为重,臣听水师衙门那边说,似乎再有不到半月,那个东印度公司的船队就要到了。”
“亮工此言甚是,”弘晗声音平静,音调放高了些:“如今万事欣欣向荣,也该有个轻重缓急,而今那二人已然被朝廷斥责,只待归京圣裁,其余人更该尽忠职守,报效朝廷。巡抚,你以为本王说的对吗?”
宴席之后,弘昸还在琢磨那点事,当时巡抚险些跪下表态,还是身边的藩台傅明安眼疾手快给他扶住了。弘昸明白长兄的话是恩威并施,所谓“使过不使功”,皇父的意思大约也是如此:将总督和藩台换了,留下巡抚,也让其他官员明白,皇上不是不能动你们,只是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当时席上的每个人看上去都是胸有成竹,而且看起来他们是真的懂……
若是沈瞭师傅、或者傅明安接话,弘昸还不会这么奇怪。可年羹尧马上就能恰到好处的说上一句得体的话,必然不是事先说好的,而是临场表现。
弘昸转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庆复,他有心问问这个侍卫,可自从守孝回来之后,庆复就变得话很少。有时候弘昸询问,庆复也只是沉默以对,最多寥寥说上几句。或许因为佟佳氏境况愈发一般罢……
庆复有点烦躁,和前些年不同,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满心希望重振家声的青年了……不是说他放弃了,而是眼看着三贝勒不是那个人……在端郡王就差一个册封的情况下,和三贝勒搅合,将来前途怕是堪忧。
有人或许会提到当年的废太子和当今,但庆复他阿玛佟国维临终之前倒也提过,端郡王不是废太子,三贝勒更是和当今毫无可比性。佟家若是想将三贝勒当成攀爬的梯子,怕是会失望。
而且当时自己刚和三阿哥走的近些,皇上就将自己弄去跟着大阿哥弘晗办差,圣意如此昭然若揭……庆
复觉得自己简直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可这会他能开口说自己不想跟着三贝勒吗?毕竟,三贝勒将他带到身边,也是好意,但这份好意,他真是不想接着了。
在这年的年中,朝廷开始了又一次大规模的人事变动和制度变更,特别针对海关和地方官,胤禔开始将海关变为直属朝廷的机构,而关于地方上的制衡和监控,胤禔也着手继续探索道路。
可他的想法与举措,遭到了反对,譬如大学士马齐。他的反对观点简单粗暴但有效,他表示,这样有违祖制,且亦有悖圣人之道。
御前会议因此爆发了一场极大的冲突,马齐几乎泪洒当场,而胤禔气的大吼:“尔家可有为国奋战捐躯者,究竟于国何益,而今敢在御前大放厥词!”
第308章完结(三)
马齐之父米思翰,曾经当过熙朝的户部尚书,当年康熙年轻气盛一心削藩,最后三藩起兵,负责筹措粮草的就是米思翰。那真是兢兢业业,最后在户部尚书任上累的一病而亡。
而康熙没亲政那会,辅政大臣曾经假借皇帝的名义从内务府拿东西,是被米思翰当场顶回去的。加上马齐、马武兄弟都给康熙当过伴读,又是功臣又有这种情分,马齐、马武、李荣保兄弟仨的官声都不错,当初马齐险些站错队,康熙也没有过于追求,薄惩而已。
但是在旗人看来,文官固然可敬,但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应当沙场建功立业,否则米思翰活活累死,朝廷虽然褒奖,可也没法给子孙后代挣个爵位啊。
还是要野战功勋啊……
关于他们家这点事,胤禔从小就知道,帕勒塔给他做伴读的时候,胤禔可是把这些事儿摸了个底掉。包括当初萨布素在北边建功,京城这一支富察氏是多么的羡慕云云,当时大家年少,帕勒塔可没少和平易近人的少主子念叨这个。
所以当马齐在御前喋喋不休的搬出祖制和传统,以及用先帝说事儿的时候,皇帝马上用富察氏最在意的东西打了回去。看马齐的反应,苏日格觉得她阿玛这一耳光抽的够狠。
今天之所以闹的这么不愉快,和苏日格也有关系,如在场众人所见,大公主不只是待在屏风后头了,她正大光明的站在了人前,就是平素端郡王在御前的位置……
今天胤禔告诉女儿,需要她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宣读关外在耕种、兵部工场方面的进展的时候,苏日格愣了好长时间。
“你怕甚么,早晚要有这么一遭。”
阿玛这么说,但苏日格想的更多些:“可是往日都是代奏,女儿贸然在御前露面,大臣们……”她还是希望稳扎稳打,不要太过激。
“早一日、晚一日,必然会有人跳出来反对,不管是今天还是日后,这样的事情都会发生。”胤禔笑笑,“阿玛很年轻的时候见过一句话,如果换窗有人反对,但你要拆房,他们就顾不上你换窗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