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仅看出了她不喜欢画画,还猜到了这是她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既然要任务,水平当然不能良莠不齐、忽高忽低,更不可以昨天才刚刚“进步”,今天就又打回原形。而这幅既不敷衍,也不过分优秀,刚好够她交差的画,算是他有求于人的诚意。温汐又一次暗暗纳罕,这人不论是直觉还是判断,都精准到了近乎可怕的地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算尊重她的意愿。-月考刚过,各科试卷也陆续发了下来。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例行主持完后,又交代了一遍下周的家长会会着重关注学生文理分科的意向,让大家回去先和家长商量一下。温汐攥着自己的成绩单,心情有点发沉。语文114,数学92,英语144,政治74,历史88,地理68,物理54,化学62,生物66。文科总成绩580,理科532。差距明显。温韶华会选什么不言而喻,而她对此毫无办法……程曜看着她成绩单下的物理试卷。醒目的54,唯一的不及格。同桌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情绪表露的这么明显。也许是上午的事拉进了一点距离,他试着安慰道:“你别难过呀,女生理科差一点也正常,反正后面选了文科,物理只要能过会考线就行。”温汐抬头,眼底漫过一阵迷茫。连他都看得出来,她最后一定会选文科。这事毫无回旋的余地,对吗?程曜见她发愣,又把自己物理试卷抽出来:“你这也没差几分,我借你订正一下,之后再稍微用点功,肯定就没问题了。”“不用了。”温汐又恢复既往的冷清,极淡地笑了一下:“谢谢。”不知是压抑已久的叛逆心理作祟,还是今天有一幅进步明显的素描,也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心情不好,让她想要试探温韶华容忍度的欲望达到了顶峰。她呆呆地坐到放学铃响,忽然就不想回家,不想面对那无时不刻都得提防着的威压。于是她脚步不停地路过公交站,转身去了文印店。“柠柠。”方柠站在站台上,眼前忽然被人晃了一下:“看什么呢?”“嗯?”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把目光从拐角收回:“没什么。”-星月落下帷幕,崭新的一天如约而至。高三的日子朴素而动荡,莘莘学子们沉着心,以最大的定力积蓄能量,奔赴一场属于青春的战役。当然,也有一些例外。尽管课桌上的书也象征性地堆了老高,但书山背后却鬼鬼祟祟地架着台游戏机,嘴里还念念有词:“呀!呀呀呀——嘶——我去——这他妈……”“你他妈!”许越泽忍无可忍地往前踹了一脚:“再不闭嘴,我把老李喊来给你观战!”“哎行行。”书景浩自知理亏,也没多挣扎,就提着游戏机起身往外走:“我走还不行……”哪知前脚才出教室,身后就传来一声爆呵:“书景浩!你手里拿的什么?!”“……!”熟悉的中年男高音把书景浩魂都吓散了一半,当下头也没回,惯性拔腿就跑:“没什么——”其实关于某些保送生、艺体生,学校的容忍度已经很高了,多数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他们能够安分一点。自己不学就算了,但要是影响到其他考生,那可就天理难容了!“没什么你跑什么?!”李宏忠声如洪钟,体魄健硕,很快就以百米冲刺的规格火速追击:“还不给我站住——”奈何领跑的却是个正儿八经的短跑运动员,饶是他一刻也没歇,还是不得已让那道闪亮的翘臀彻底消失在眼前。而另一头的书景浩也不见得好过。毕竟这游戏机是被李宏忠当面给看到了的,就算躲过了这会儿,等下回了教室照样得被搜刮走。正愁着不知该把东西藏哪儿去,就见江声拎着瓶水从小超市里走出来。书景浩立马凑上去,二话没说就把东西塞给他:“快快快——找个地方帮我藏起来,老李正追我呢!”江声随意地颠了颠手里的东西:“我能藏哪去?”“哎呀随便随便!”书景浩边往回跑边喊:“你反正能去的地方多的是!画室音乐室都行!能把东西保住就成!你赶紧的吧,我先去把老李引开啊——”江声刚准备回教室,视线又跟着落到不远处的艺术楼上。金乌当空,白色建筑外围覆着漫天的爬山虎,棱角分明的落地窗犹如被尖刀切割的黑洞,半遮半就透出内里舒适的沙发与错落的画架。他眯缝着眼,刚压下的睡意又不自觉地翻涌回来。最后一节自习,上去补个觉也不是不行。他原本睡眠就有点长,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有人变着法儿地拉他熬夜,加上定了暑假要出国的事,因为时差问题,最近和江柏的交涉也都在深夜。所以昼夜颠倒,缺觉缺的格外厉害,基本得到中午才能勉强精神起来。果不其然。等他再睁眼时,饭点又过了大半。温汐来的时候,他正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懒散地挂着一根耳机,耸拉着眉眼给画里的静物组合铺色。眼睛都没抬,就冷不丁地问:“心情不好?”“……?”温汐疑惑地抬头。“坐这儿半天了。”江声瞥了眼她跟前空空如也的画板,和木讷呆板的坐姿:“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平常连“不喜欢画画”这样的心理活动,都严防死守遮掩着的人,这会儿却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对画画的抗拒。一副纠结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江声不由有些好笑:“出什么事了?”也许是在他面前撒谎没用,也许是堵了一晚的事实在有些无解,温汐难得暴露了点“真面目”,拧着眉说:“下周家长会。”“?”江声稍显意外地打量了她一眼,自言自语似的说:“……看着也不像差生啊。”“……”温汐淡漠地垂了眼,没说话。江声也没再深究,只挑出垂落的另只耳机问:“听会儿歌?”温汐却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江声:“?”温汐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喜欢听歌。”江声一噎:“平时都不听?”“嗯。”温汐点头:“没兴趣。”“你还真是……”江声纳罕地扫了眼她的空画板:“和艺术半点不搭边啊。”温汐觉得这话很中肯,又认真地点了下头:“嗯。”江声:“……”他顿了一会儿,脑海中闪过她在赛场上的坚毅笃定的样子,忽然又翻开画板包,取出刚丢进去不久的东西问:“那这个呢?”虽然说是“试用”,但温汐其实没有多少他是在帮自己画画的实感,更不习惯这种被送温暖的感觉。她愣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我没答应你。”她不想给人希望,让他误以为自己有可能会去参加比赛。而如果没有希望,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会认识,更别提这种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而借出游戏机的举动。江声闻言也是一愣。极其罕见的,居然有人连着两次见着他就跑之后,又接连铁面无私地“拒绝”了他两回。“知道了。”他“伤心”地抚了抚额,笑得不行:“是我明知自己一点希望都没有,还非要在这儿献殷勤的。”“这样可以了么?”“……”温汐眨了下眼,总觉得这话还是有点怪,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他就又颠了下游戏机说:“再不接我可真伤心了啊。”“……”温汐终于伸手。“会玩吗?”江声问。“不会。”温汐老实地看着他。他便又收回去,大致演示了下该如何选择游戏及操作后,再次递给她:“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