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日娃带她们来,三美心里莫名放心多了,“我认识日娃,有他电话,行,我这边联系他就行了。先这样吧。”三美说话的口气,就像一个上级在给下级讲事情,刘德成似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三美,他拿着手机愣了一下,才连连“哦”了几声,直到听到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挂断声。“刘老师,忙着呢?”刘德成从恍惚中抬起头,看到傅国平拎着滴水的雨伞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眼镜上有点雾气,看不清眼神,不知道是何来意。傅国平没有等他回答,把伞立在办公室门口,直接走进来坐在他对面,“我想和你打听个人。”“谁?”“吴孟林。”“吴老师?他早就退休了呀。”“我知道他退休了,我来得晚,不熟悉学校的事情,你们校长说原先就你和他有点往来,你知道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刘德成假装在找,其实他根本没有傅国平想要的联系方式,他只是在思考,傅国平查一个退休这么久的老教师干什么?莫非,吴老师又惹上什么事了?他摸了半天,啥也没找到:“哎哟,原来是有他儿子的电话的,太久没联系了,也记不得记在哪儿了,您找他什么事?要不我找着了直接转告他?”傅国平眼镜上的雾气已经散去,眼神冷漠且高傲,他像制裁者一般看着刘德成的手,“那就算了,你忙着。”说完拿起伞走了,只留下一滩雨水,顺着瓷砖的缝隙,流进办公室。刘德成立刻翻出一张信笺纸,在上面写写画画,一个箭头从县里指向傅国平,再指向陈开富、翠儿,最后停留在吴孟林身上。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胆小,但是他不笨,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慢慢成型,他终于知道自己可以去做点什么,也许就能达成下一个人生目标。我不好(上)刘德成已经猜到了傅国平的来意,吴老师原先在学校管园林绿化的时候就已经是出了名的爱管公家的闲事,目前看来,吴老师是管到傅国平、或者是他身后的人身上去了。刘德成明白了,傅国平他们这是要截访!如果他没有猜错,既然到了询问亲友联系方式这一步,那么说明吴老师已经到县城上访了。傅国平没能在村里就截住他,他和镇上当官的都没有好果子吃,要是这回县里再截不住,让吴老师跑进省城,县长、书记的乌纱帽也戴不稳了。但是不对啊,吴老师是仁和村的人,怎么会让傅国平来办这事呢?仁和村的郑德多是老本地人,而傅国平是州上空降下来的他想通了,他完全想通了,傅国平身后的人和郑德多背后的人,不是同一个!那就意味着,吴老师上访,必定是对傅国平这边的人更不利。这个发现使得他兴奋起来。他讨厌傅国平,讨厌他看自己的眼神,讨厌他每次面对自己的时候,那种无声且天然的优越感。他也讨厌校长,只因为和傅国平拜的是同一个码头,上次的事就被轻轻放下了,平时尸位素餐,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学校。一想到这里,刘德成的牙根就痒痒,如果这次帮吴老师就可以把傅国平和校长弄走,那么他愿意使一使手里的力气,最好把他们背后的靠山一并拉下去!何云道站在走廊上,连打几个喷嚏。外国人进厂参观的日子越近,他越不高兴,他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站在走廊上,看员工宿舍那一头的酸木瓜树。这棵树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小时候他经常跟着母亲到厂子里来,就喜欢在酸木瓜树底下和员工的小孩一起斗蛐蛐。那时候厂子还不是厂子,只是一个小作坊,父母离婚以后,母亲一个人把作坊撑起来,从刚开始菌子、杨梅、火龙果什么都倒腾,到现在只做野生菌初加工,家里的房子变得越来越大,小作坊变成了菌厂、杨梅加工厂、豆腐加工厂、酱菜厂、酿酒厂后来厂子扩建时母亲想砍掉这棵酸木瓜树,那会儿它正在开花,何云道觉得太可惜,求了她几天,才把树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今天想起这段往事,也许是最近麻烦太多,所以本能地会想回到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吧。目前摆在面前最大的麻烦就是吴孟林和外国人。吴孟林才走进林业局的大门,县政府就接到汇报了,很快,省委两间办公室里的座机就同时响了起来官场和生意场没什么不同,每个人有自己的下线,每个人有自己的立场,何云道看起来选择很多,实际也没得选。他的选择只能来自两个方面的考量:听母亲何超平的,或是听舅舅何超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