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明天出发的吗?”一个个头略高的平头青年焦急地问。
旁边立刻有一个穿着“三件套”西装的中年人帮腔:“对啊,我是听说你们明天能出发才买的票啊!”
还有几个人起着哄,窗口飘出来一句:“我也没办法啊,外海航运又不由我说了算。”
“可是——”第一个发声的平头青年想继续说点什么,不料被窗子里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也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这些事吧,都得日本人说了算。”
“欺人太甚!”穿西装的中年人紧握拳头吼道。
“少说两句吧。”窗子里的声音继续说,“这船从上海开出来,走走停停到宁波就花了四天,你们可耐点心吧。”
甘小栗挤了过去,拍拍平头青年的后背,问:“大哥,请问您是搭船去哪儿啊?”
青年回答:“去广州。”
“这不是巧了吗,我也去广州!大哥是搭这条船?”甘小栗顺嘴答音,对着码头上停着的船随便一指。
“不,蓝色那艘大的。”
“喔……这轮船真大啊……”
那青年认真看了甘小栗一眼,正奇怪这人满脸淤伤,衣衫褴褛,竟然在这儿大言不惭要去广州,但他不是那样以貌取人的人,就什么都没说。
“上次我去广州的时候,记得中途在泉州停了船,这次不回又要停靠泉州吧?”甘小栗接着编。
“还是要停的。”
甘小栗一听,心内大喜,扭头正要走开去,不想却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人个子比他高,正好撞在人肩头。
“你走路看着前面呀!”先前跟甘小栗说话的平头青年忙道,“老师,您可有被撞到?”
“对不起,对不起。”甘小栗抱歉地鞠了几躬。
一个冷冷清清、斯斯文文的声音响起:“我不要紧。”
甘小栗抬头一看,只见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唇薄眼厉,两颊消瘦,鼻梁上煞有介事地戴着一副金丝圆眼镜,身上穿一件朴素的灰蓝色长衫,长身玉立如松如柏。
再说对方低头,也正好看清了甘小栗的脸,不由得表情一变,目光中一下子多出几分狐疑几分惊喜和几分关切,带着满脸刚泛起的绯红,这人颤声说到:“你——你是……你怎么这样了……”
甘小栗摸不着头脑,问:“怎么,您认得我?”
他的声音让这人瞬间泄了气,黯然道:“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了。”
甘小栗耸耸肩,不敢在这里造次,闷声便走,边走边想着,既然已经知道了有船会去泉州,自己总要借个空档混到船上去。走出去不远又回头观望一阵,等到轮船公司营业窗口前的那些人散开去,他才慢慢蹭过来问:
“请问,你们船上还需要人干活吗?”
窗口里坐着的人一看到他鼻青脸肿加灰头土脸的倒霉模样,丝毫不带犹豫地挥手让他滚蛋。
甘小栗连忙恳求:“别啊,别赶我走,我会认字记账说英语!”
“噢?”里面的人要逗他一逗,“剃头修脚挖鸡眼你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