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但是,妈……&rdo;
她没让我说下去。
&ldo;你不知道生活在战火中是什么滋味,希拉。你没有经历过每天都在机关枪的扫射和迫击炮的爆炸声中醒来,每天都用长满了虫子的宾豆充饥,度过一个没有面包、没有煤炭、窗户上也没有玻璃的冬天。你没有跟那些破碎的家庭和饥饿的孩子一起生活过。你没有见过充满了仇恨或是恐惧,或是同时充满仇恨和恐惧的眼睛。西班牙已经被夷为平地,谁也没有力气去再次承受同样的噩梦。我们的国家唯一能做的就是为死去的人们哭泣,用仅存的资源挣扎着活下去。&rdo;
&ldo;可是……&rdo;我还想坚持。
她再次打断了我的话。虽然没有提高音量,但是语气很坚决。
&ldo;如果我是你,我会帮助英国人,去做他们要求我做的事。他们当然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这一点毫无疑问,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国家,而不是为了西班牙。但是如果他们的利益能使我们大家都受益,那就是上帝的慈悲。我想这件事一定是你的朋友罗萨琳达向你提出来的。&rdo;
&ldo;昨天晚上我们聊了好几个小时。今天早上她给我留了一封信,不过我还没有看。我想应该是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rdo;
&ldo;现在到处都是传言,说她的贝格贝尔在外交部待不了几天了。好像他们要把他赶出去,正是因为他跟英国人交朋友。我想他肯定也跟这件事脱不了关系。&rdo;
&ldo;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主意。&rdo;我承认。
&ldo;看来他也努力想让西班牙免于被卷入另一场战争,虽然正是他们自己制造了内战,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没有办法挽回,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向前看。你自己决定吧,孩子。既然你问我的意见,我就把我的想法跟你说清楚了,虽然我内心也很痛苦,但是我明白这样才是负责任的做法。如果你走了,我又将孤身一人,又要失去你的音信,在煎熬中苦苦等待。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接受,应该去马德里。我留在这里把这个服装店经营下去。我会找人来帮我,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上帝会有安排的。&rdo;
我无法回答。我再也没有任何借口拒绝。我决定出去,到街上透透气。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九月中旬的一个中午,我走进了皇宫酒店,脚步稳健而自信,仿佛生来就习惯踩着高跟鞋穿梭于世界上最高级的酒店之间。我穿了一身暗红色细羊毛呢套装,一头披肩长发刚刚经过细致的修剪,头上还戴着一顶做工考究的带羽毛的毡帽,这是丹吉尔的博伊森阿特女士的手笔,据她说,那时候法国的贵妇们都把这样的帽子称为&ldo;重头戏&rdo;。跟衣服搭配的是一双从巴斯德大道最好的鞋店中购买的超高跟鳄鱼皮鞋。我手里拿着一个小手包和一副珍珠灰色的小牛皮手套。好几个人都回头向我张望,我假装不动声色。
在我身后,一个门童正推着一个化妆箱、两个戈雅牌行李箱,还有一堆帽盒。其他的行李、家具和订购的布料第二天会从海峡那边畅通无阻地运过来,通过陆路到达马德里。怎么可能不是一路绿灯呢?所有的海关手续都由世界上最正式的部门‐‐西班牙外交部盖了一道又一道的章。我是坐飞机过来的,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飞行,从萨尼亚拉梅尔机场到塞维利亚的塔布拉达机场,然后从塔布拉达到马德里的巴拉哈斯机场。离开得土安的时候我用的是希拉•西罗嘉[13]的西班牙护照,但是有人负责在旅客名单里做了手脚,这个名字不会出现在名单上。在飞行过程中,我用随身携带的应急针线盒里的剪刀把那张旧护照剪得粉碎,包在了一块手帕里。不管这么说,这是共和国时期的护照,在如今的新西班牙也完全无用了。在马德里降落时,我出示的已经是崭新的摩洛哥护照了。照片下面写着我在丹吉尔的住址,还有我的新名字:艾瑞斯•阿格瑞克。这名字奇怪吗?并不奇怪,只不过是我原来姓名字母的倒序而名字最后的字母h,也是跟菲利克斯学的。我刚在得土安开店的时候,他帮我在店名后加上了这个字母,用来体现摩洛哥风情。这不是一个正宗的阿拉伯名字,但是听起来比较奇怪,在马德里不会引起怀疑,因为谁也不了解在阿拉伯国家人们到底是怎么取名字的,就像帕索多布莱歌唱的那样,在那片非洲的土地上。
出发的前几天,我-一字不差地遵循着罗萨琳达留下的那封信里的线索,联系她指定的人获取新的身份证明;在她推荐的店里挑选最好的布料,并把账单一起寄到当地的一个地址,虽然我一直不知道那到底是谁的地址。我再次来到提姆酒吧,点了一杯血腥玛丽。如果我最终决定给出否定答复的话,应该只点一杯廉价的柠檬汽水。店里的酒保面无表情地送来了酒,好像心情欠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听上去毫无意义的话题:昨天晚上的暴雨打坏了一个遮阳棚;下个星期五早上十点会有一艘叫杰森的美国船到来,船上装着英国货物。但是从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里我获得了我需要的信息。那个星期五在指定的时间,我来到了丹吉尔的美国大使馆。那是一栋位于摩尔人社区、极其摩洛哥风格的小宫殿。我向守门的士兵表示我想见杰森先生。他拿起一个沉重的内部电话,用英语通知约见的客人到了。得到指示后他挂上电话,把我带进了一个四周全是石灰拱门的阿拉伯式庭院。一位官员把我接了过去,一言不发地迈着敏捷的脚步,带我走过一连串迷宫一样的通道、楼梯、走廊,直到建筑最高处的一个白色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