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看到文章第一个想到的是,会不会是报社自行拿废稿重用了。
但这家报社是京市有名的龙头报纸,涉及的范围也很具有主旋律色彩,投稿的人数不知凡几,倒也不至于会犯这种错,她自认为自己写的文章也没有到文曲星下凡的地步,能让知名的大报纸铤而走险的违规。
再来,就不免让她想到,她正着手调查的郑美娟的父亲。在她的文章上二改,涂上浓重的政治色彩想让她授人以柄,但是结合现如今的社会形势,白夏也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篇文章很具有当下的主流思想,看眼下这篇文章从副刊杂谈移动到主版面这一改变,就能知道其分量,郑义没必要给她做嫁衣,毕竟像周沐瑶那样时间线错乱的人,不可能到处都有,旁人自然也无法得知未来局势的走向。
那么就有可能是抄袭挪为自用这一原因了。
她相信巧合,但是太多巧合凑在一起,就不可能没有人为的色彩。
郑家父女能查出她的笔名,自然也会知道这篇过稿后被废弃的文章。郑义在沪市相隔甚远,她想查证一时半会儿也无可奈何,但是郑美娟却在她眼下。
白夏向来直来直去,当面去接触郑美娟来观察她的反应,对白夏来说才是最简单的方法,若真是跟他们父女有关,资历尚浅心思还不够深沉的郑美娟,不可能不露出破绽。
“等久了吧?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尝尝?我哥这回出差带回来的苏联巧克力,闻起来挺香的,就是有点苦,不过还挺抗饿的。”
京大的经管系,今天组织去参观本市最大的罐头厂,从车间流水线到出货销售经营模式,全方位的一次实践学习的机会。
白夏合上了手上的报纸,放回了挎包里,看着从宿舍楼风风火火走出来的程玉春。
张开唇含住她硬塞到嘴边的黑色小块,入口就是醇厚的苦味,还带着微微的酸,简直比中药还难吃,一时间吐也不是咽也咽不下去,刚刚还有些凝重的小脸立刻就皱成了小包子。
幽怨地盯着程玉春。
“有这么苦吗?”
程玉春见她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疑惑地将手里的锡纸包展开,上头的贴纸上100%的字样清清楚楚。
尴尬地一把将巧克力纸包揉吧揉吧塞进了口袋,轻咳了两声讪笑:
“害,拿错了这是纯巧,你怕苦挑着含量低的吃。”
说着就把手上的纸袋递给她,被白夏连忙抬手拒绝:
“得了我无福消受,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
屏着气将口中的巧克力咂巴咂巴咽了,话落瞧见楼道中穿着一身浅紫色羊毛套装的郑美娟,眉梢轻挑起接着开口:
“郑美娟最近衣服换得挺勤的啊。”
郑义不至于眼界小到偷拿她一篇废稿,但是花钱大手大脚的郑美娟就不一定了,主版的稿费跟副刊可不一样。
程玉春闻声转头,正好也瞧见远处的郑美娟,对方还在跟寝室里她的两个跟班炫耀身上的新衣服,撇了撇嘴。
“可不嘛,昨儿通知今天要去厂里参观,她下午一放学就跑去买新衣服了,晚上光是聊她的那些衣服就到十一二点,早上一大清早又起来打扮,真是受不了她。她那衣服也不便宜呢,东风市场买的新款,起码得三个月的生活费,我估计都不止!这年头在报社工作薪酬有这么高嘛?”
“兴许她有格外的收入吧。”
白夏眼里闪过一丝流光,任由程玉春挽着她的胳膊,被她带着往集合的东门处走。
元旦刚过,进入一月后,就渐渐到了京市最冷的时节,脚下咯吱作响的积雪已经成了必不可少的陪衬,特别是当一场刺骨的寒风刮过,零下五六度的气温,体感都得有零下十几度。
白夏已经跟程玉春先一步坐上车,严丝合缝的窗户将刺骨的冷意都阻挡在了车外,抬眼时,正好瞧见一身看起来单薄羊毛套装的郑美娟,正嘴唇打着哆嗦地冲上车。
对上她的目光,郑美娟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凝滞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马放松了紧缩含起的肩头,抬着下巴挺直胸膛,一步步铿锵有力的路过她的身边往后走,淡紫色的羊毛裙摆穿过过道掀起一阵冷风,脚下的鞋跟踩在车厢里发出清脆的响动,白夏这才瞧见她脚上穿得还是一双皮靴。
眼尾上扬,当真比她还不怕冷嘛?
到了罐头厂后,首先参观的是厂里的工会,由小干事带着介绍工厂的管理活动,以及保险排班各车间的日常分工作业等,事无巨细,基本让大伙都了解了,一个大型工厂幕后运作起来所需要的步骤。
临近工厂工会的是销售部的办公室,里头工位寥寥无几,都三三两两的坐在位置上看报纸,白夏有些意外,她以为红日罐头厂做这么大,销售部多了不说,起码得有四五十号人吧?眼前的景象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不仅人少,大伙儿看起来也都没什么精神,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出去跑业务的样子。
难不成这就是首都最大国有工厂的底气?不用出去谈生意也不愁厂里罐头的销量?
带队的老师好像也对这样的情况有些皱眉,匆匆介绍而过,就领着大伙儿去工厂的基层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