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哥哥来了。上次在城内相会,实在碍于使命,不得不强抑思念之情。哥哥一向还好吧?”
孔明执着诸葛瑾的手,将他迎入室内。一时间,高兴、眷念、加上童年的种种记忆,一齐涌上心头,禁不住已经涕泪纵横。
诸葛瑾的眼眶也湿润了,兄弟二人相拥良久,竟说不出话来。
隔了一会儿,待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诸葛瑾才说道:“弟弟,你对古时候的伯夷、叔齐怎么看?”
“哦,伯夷、叔齐么?”
孔明对兄长突如其来的问话稍感意外,但随即领悟了其中的含义。
诸葛瑾饱含感情地开导起孔明来:
“伯夷与叔齐兄弟为了争相让位而弃国避走他乡,后来因为进谏周武王未被采纳,隐居首阳山,终生不食周粟,最后饿死山中,贤名传诵至今。你我兄弟二人虽为骨肉同胞,但自小背井离乡,长大后又各事其主,多年不得一见,今偶一相见,你却为他国使节,而我则为东吴臣下,仍然无法尽情款叙亲情……想想伯夷、叔齐兄弟手足情深,作为人子,难道不觉得愧疚么?”
“不,哥哥,愚弟的想法与你稍有不同。哥哥所说,乃人伦之中的义与情,然而义与情不是人伦的全部内容,忠和孝难道不比之更加重要么?”
“不错,忠、孝、义缺一不可,兄弟一体、和睦无间,虽不能说便是人伦的全部,但这不正是孝么?况且也是忠的节之本嘛。”
“不,哥哥。你我不都是汉朝的后裔么?大汉便是我等人臣人子的父母,我所仕奉的刘豫州刘玄德正是中山靖王之后,汉景帝的玄孙呀。若是哥哥你改变志向,随我同仕刘玄德,父母地下有灵,不知道会多高兴啊,这也是他们的期盼哪!况且这样才合乎忠义之道呀。哥哥如何?请你摒弃小义,重回忠义之本吧。父母之坟皆在江北而不在江南,有朝一日排除了朝廷逆贼,奉刘玄德为君,真心卫助大汉,你我兄弟得双双祭拜故乡父母之坟,岂不是人生的最大幸事?到那时,想必世人也不会将诸葛兄弟与伯夷、叔齐去作比较,觉得我二人有什么可羞愧的吧!”
诸葛瑾无语以对。自己本想劝说弟弟的话,却不料如数从弟弟嘴里说给自己听了,况且自己几乎就要被他说动了。
恰好此时,从江畔方向远远传来震天的出征金鼓和锣号。
诸葛瑾低头不语。孔明像是洞察到哥哥的心思,于是催促道:“那不是东吴大军出征的金鼓么?兄长也身为吴将,如此重大军事行动岂可迟误?好了,不必在意我,赶快出征去,你我兄弟之情容日后有机会再悠悠相叙吧!”
“那好,后日再叙!”
诸葛瑾道了别,朝驿馆外走去。原本想好的话一句也没能说出口,不过,他心里却在想:“啊,真了不起!”对弟弟刚才一席话,既觉得自豪与高兴,又感到些许担忧。
周瑜从诸葛瑾口中听说了事情的经过,脸上露出极度不悦之色,他甚至毫不掩饰地问诸葛瑾:“那么,足下不会同孔明一起回江北吧?”
诸葛瑾急忙答道:“瑾怎敢背弃吴君的厚恩?平白无故受此怀疑,真是令人遗憾哪!”
周瑜打着哈哈,说声“玩笑玩笑”,将话岔了开去,然而心里对孔明的加害之意却愈加深了。
四十四孤客闯绝地
现在可以说,孔明的使命已经基本完成,一如所料,吴国大军终于出师了。
这日,孔明辞别了孙权,随后搭乘上一艘兵船。
同舟的全都是赶赴前线的将士,程普、鲁肃二将也在其中。
程普向来与大都督周瑜关系不睦,此次出师他也心存异议,不过此刻他却一连声地夸赞起周瑜来。
“要说起来啊,他年纪虽轻,却是个可畏的人哪!今天早上在江岸边出征仪式上,站在将台上向三军发布军令时的威严气势,真可谓堂哉皇哉!我对犬子程咨也是这么说的,我东吴出了个绝世英才啊!”
鲁肃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他呀青年时代完全一副风流才子的样子,想不到竟是外柔内刚。此次领军出阵,愈加能显出其英雄本性来哪!”
程普连连点头,继续说道:“我等一直以来对周都督缺乏深致认识,从今往后,尽管我年岁比他大,实战经验也比他丰富,但没得说的,我一定对周都督尽忠尽节,唯都督之命是听。——说出来真惭愧,出师之前,我专门拜会了周都督,向他表示我一片真心,为以前心里的芥蒂向他谢罪哩!”程普说着,依旧显得很忏悔的样子。
孔明站在二人身旁,但他一语不发,没有插一句话,只是独自倚在船舷,徜恍迷离地望着舷外的江水和天空。
往上游去大约七八十里处,大小兵船如蚁萃螽集,浩浩荡荡地铺散开去。沿江岸各处构筑起了水寨,周瑜在居中的位置处,选了个背靠西山的地方作为水陆两路的总指挥部。只见前后左右,寨子、栅门林立,连绵五十余里;旌旗翻卷,遮蔽了半边天日。
“听说孔明好像随后也要来……”周瑜在帐中一见鲁肃立即迫不及待地问道,“谁可替我前去迎接他?”
“要请他来这里么?”
“是的。”
“那么,就不必再找别人了,我去就是。”
鲁肃说罢,即刻赶往江对岸的寨子,陪伴正在休息的孔明往这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