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从内兜摸来薄纸,展开。
信是康颜留的,细瘦娟秀,看得出落笔十分从容。当时他想一并交给秦蜀,临到头他又反悔了。
这是康颜留给他的私密物件,他不想让任何人看。
「致许大老板:
我走啦。
我不喜欢这座城市,也不喜欢你的大宅子,你不让我走我偏要走,我还年轻,我要自|由。等过段时间你冷静了愿意离婚了,我就回来,咱们民政局见。
康颜20257」
阳光穿透树缝落在他鼻尖,像康颜指他鼻子骂:“许永绍!你这令人发指的占有欲!做夫妻又不是打商战,你凭什么控制我?!”
许永绍小心翼翼地将纸片折厚,塞回兜里。
他患得患失,甚至丢掉了夜跑的习惯,有时间就想守住她,如今再回到这条夜跑路线,许永绍有种时光倥偬的惆怅感。
他不仅丢了很多习惯,就像康颜说的,他混社会太久,已经不记得「尊重」二字几笔几画怎么写了。
有人端自行车上石阶,车轱辘撞着膝盖闷响,他侧耳听,肩膀忽然落下一掌,有人声问道:“您好…”
许永绍回头。
恍惚间,阳光陡然坠落,月亮迅速攀升,钟表滴滴嗒嗒逆时针飞转,黑夜笼罩山城,温度随之降低。
他听见路人问他:“您好,请问樊达怎么走?”
「四年前」
──“先生您好,请问樊达怎么走?”
许永绍停下脚步。
他习惯六七点在公司周围夜跑,跑完步处理过杂事再回别墅。以往这条老巷问路的游人不少,但问到他头上还是第一次。
许永绍拿搭肩的吸汗巾揩脸:“哪个樊达?”
年轻姑娘近身半步:“那个…樊达建工吧?好像是这个名字?就是在滨南路那个。”
樊达建工?
许永绍退半步:“你去那里做什么?”
“嗯,算是…见个老朋友?”
尽管山城已入夜,游客爬阶梯依旧能热得脸色发红。年轻姑娘拿手抡风,卡通t恤配牛仔短裤,长发高高盘起,土气的黑发箍将脑门抹干净,一副老掉牙的学生打扮。
公司员工千百人,许永绍记得的不多,也没兴趣管员工有没有年轻朋友,随意往远一指:“你顺这条路到头,左拐就是斌南路,然后右拐沿江走,樊达招牌很大,抬头就能看到。”
姑娘鞠躬:“谢谢谢谢!”
她一蹦三跳地下石阶,平台处有个中年妇女拎包等待。姑娘拾起书包背好,指着手机屏满嘴方言:“我就说撒,你不晓得啷个用地图,我昨个研究过的,比你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