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真的太扯,不过阿左本来就有劈腿的黑历史……」邱天突然停顿下来,愣愣看着李以诚,隔一阵子才「唉」了一声。
「唉个屁啊。」李以诚说:「都光绪年间的事了,我不唉你唉什么。」
「你在网路上遇到武大郎是怎么回事?」邱天快速夹走李以诚盘里的卤豆腐。
「在成都的时候,我贴的文被他看见,他丢讯息过来。」
三月初,李以诚到上海探望以前工作上的指导,然后从上海出发,一路往西到拉萨,接着走川藏南路到成都,当时已经是五月,他打算在成都多留一阵子,爬爬青城山、看看熊猫、吃吃麻辣火锅、过过成都人口中的巴适生活。
事情发生的那天,李以诚正坐在小面馆外的露天座,吃着肥肠粉当迟来的午餐,突然一阵天摇地动。在地震带长大的经验,让他在一秒内快速得出两个结论,一是这个地震很大,二是四周的房子都倒了也压不到他。
台湾人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不怕地震。李以诚想着网路上的笑话,地震来时怎么办?标准回答是立刻上恨板发文说「干,有地震!」,然后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于是他无视四周尖叫逃窜的店老板和客人,继续吃他的肥肠粉,吃完还优雅招来惊恐的老板付钱。
回到青年旅舍看电视,李以诚才知道这次事情大了,两天后他找到网路,连上最常去的bbs站,站上全是对地震的讨论,身历其境的感受太过强烈,让极少在这个站发言的他,回了一篇文,大略描述他所看到的成都状况。
贴完文章没几分钟,李以诚收到一个讯息。
★bigfive:小诚?
李以诚盯着那个讯息,bigfive,大武,二〇〇五年后,他再也没看过的id。
tobigfive:我是,怎么认出是我?
李以诚快速回复讯息。当年他的id是nonight,来到这个站之后,他把id简化成nonite。
★bigfive:我看到你发的文,id长的很像,还有字里行间的感觉
tobigfive:呵呵,没想到我这么好认
☆bigfive:你还好吧?那里安全吗?什么时候回台北?
tobigfive:还可以,可能还要过一阵子,现在想回去也找不到机票
tobigfive:网路不稳,随时会断,等下我突然不见了别介意
★bigfive:嗯,我也没什么事,一时冲动就丢你,想打个招呼而已
tobigfive:呵呵,看到你很高兴:)
笑脸才送过去,网路应景的断线,李以诚忍不住想笑,真是断得好不如断得巧。散步回青年旅舍的路上,他回想看到武大郎讯息的瞬间,心里浮出的是高兴,遇见失联许久的朋友的高兴,那些深深浅浅的爱恨,都在大山大水里走了出来。
我好了。李以诚心想。三年了,再大的伤也都该好了。
隔天他再度上站,第一件事就是将id设成隐身。我好了,但不代表我想跟你闲话家常,这是他的想法。
又隔了七天,他才回到台北。成都所有的对外交通都一票难求,他也不急,四处晃着,最后找到一张飞广州的机票,他从广州坐火车进香港,在香港吃吃喝喝两天,今天早上十一点回到台湾。
「这还真有点张爱玲什么的……」邱天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话。
「你是想说一场地震成全我跟他重遇,对吧?」李以诚忍不住想笑,「天天,这比喻不好,多去念点书。」
重遇又如何,他们的心境都已不复当年,即使现在杨肖文愿意成全他,他也不需要成全。
「欸,李以诚,」邱天想起什么似的,「我警告你,不要跟他联络,上次他拿你当救生圈,这次你别蠢到又自己送上去。」
「我知道在你心中一直当我是白痴。」
李以诚知道武大郎不会再主动靠近,也没有再拿他当救生圈的企图,武大郎只是心中存着对他的遗憾和歉意,所以才会在看到他的贴文、知道他在灾区、发现他在站上的三种冲击下,一时冲动传讯给他。
他了解这个人,他能准确的捕捉到武大郎所有细微心思,所以当年才落得那样的结果。
「你懂就好。」邱天用力的点点头,想了一会又问:「他传讯给你的事你怎么看?」
「没怎样,他一时手滑而已。」李以诚耸耸肩,「现在想起来就觉得还好……」
「还好什么?」
「还好没有在一起,我不是同性恋,真的跟他在一起,搞不好故事里的奸夫就是我。」李以诚无意识的摸着手腕上的佛珠,继续说:「你也知道,我越来越相信因果,如果当年我跟他在一起,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所以就是还好没有在一起。」
邱天想了想,觉得李以诚说的好像有道理,但又有哪里不对,「我说过你不是他的对手。」
「也不是对不对手的事,」李以诚说:「我跟他的时间不对,两个重伤的人互相扶持只会更快的死在路边,他只是做了正确的判断,然后当机立断去实行而已。」
「嗯,他让阿左回来救走他,然后丢下你一个人等死。」
「人总要为自己活下去,这点我后来才想明白,」李以诚拿着佛珠,一颗一颗的拨弄,「而且我也没有死啊,反而活的很好。」
曾经武大郎的温柔像砂纸,在他心里慢慢磨啊磨,把壳磨透了,往里面吹口气,然后像一阵无心的穿堂风离去,留下一个不知如何修补的空洞。